做了髖關節矯正術後的我無聊地躺在火炕上,想起起不來想睡覺又睡不著。呼嘯的寒風吹著木格窗上的塑膠布呼呼啦啦,我費勁地抬高身體去聽外面的動靜。母親看著我的樣子很是心疼,就去鄰居家借了幾毛錢,跑到供銷社給我買了一本彩色的連環畫書。捧著這本墨香四溢的小人書,我的心裏高興地開出一朵太陽花來。我不認識上面的字,放了學的姐姐就講給我聽。那麼精彩的故事我總也聽不夠,我想著要是我認識上面的字該有多好。也就是從那本連環畫書開始,我愛上了神奇的文字,我在渴望著站起來的同時也渴望著能夠早點去上學讀書。
冬天的星期天,姐姐和小夥伴們不用下地拔草剜菜,她們就在院子裏做遊戲、跳皮筋,此起彼伏的歡笑聲不停地撩撥著我的心。我掀開被子看看打著厚厚石膏的腿,在腦海裏想像一下她們快樂的樣子,抬起頭問正在紡線的母親:“娘,我什麼時候能把石膏取下來呀?”
咿咿呀呀地紡線聲停了,母親把手裏的棉條放下,挪到我的身邊把我攬到懷裏:“咱家的小燕子啥時候回來壘窩了,你腿上的石膏就能取下來了。”母親一邊說一邊指著檁條上那個空空的燕子窩。
那咱家的小燕子啥時候能回來壘窩呢,我一邊向母親發問一邊看著她的微微笑著的臉龐。母親把窗台上的幾盆太陽花搬到了我跟前,她說等春天來了,太陽花拱出了新芽兒,小燕子就回來了。
我開始盼望春天。一遍遍地讓姐姐把花盆搬到我的跟前,一次次地仰起頭去看那個空空的燕子窩。
或許母親比我更盼望春天吧。她紡線的時候,做家務的時候,也總是去看那幾隻不言不語的太陽花盆。院子裏麻雀喳喳叫了,我聽清了,母親卻聽不清,一遍遍地歪了頭看那隻空空的燕子窩。
盼望著,盼望著,太陽花終於萌發了幾粒希望的嫩芽。小芽長出來的第三天下午,兩隻小燕子“嗖”一下子飛進 了屋裏,斜著身子轉了一個圈,“嗖”一下子又飛了出去。我的一顆心啊,激動地砰砰亂跳。我高興地大喊大叫起來:“娘!娘!春天來了!春天來了!”
娘沒有食言,第二天她抱著我,父親用自行車馱著我們去了三十多里路之外的醫院。石膏拆掉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回家慢慢恢復吧。回去的路上,母親緊緊地抱著我,一邊流淚一邊笑,大路兩邊的那些柳枝鼓著淡綠的芽苞,在暖暖的東風裏飄搖。
回到家裏,氣喘吁吁的母親剛剛把我放在炕沿邊,我站起來就想跑,可是身子傾斜了,腿卻僵硬地挪不動半步,眼看著就要摔倒了,母親一把把我搶到了懷裏。母親陪著我在炕沿上坐了好半天,她摸著我的頭說:“一冬天不走路了,咱得慢慢鍛煉,等咱們的太陽花開花的時候,你就能跳皮筋了。”
我又開始盼望著太陽花開了。三月的風暖暖的,吃過早飯,母親把太陽花移到了院子裏的矮牆上,把我抱到牆邊扶著牆練習走路。剛開始,母親總想扶著我,我才不願意耽誤母親的工夫呢,她裏裏外外那麼忙,再說了我還要看矮牆上的太陽花呢。時間一天天過去了,矮牆上被我的小手摳出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印痕,牆上裸露著的麥草也快被我揪光了。一步兩步三步,我終於可以挪動幾步了。
那個春天過得很快,太陽花長得也很快,等到它們爭先恐後地鼓起花苞的時候,我 已經不用扶牆了,等它開花的時候,我已經和小夥伴們在房前屋後跑著玩了。那年夏天,母親把盆裏的太陽花掐了許多扡插到院子裏,等到滿院子盛開了數不清的太陽花時,我 背著母親縫製的花布書包, 蹦蹦跳跳地走進了一年級的 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