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我曾經因為一次意外傷住進了醫院,手術過後因為害怕疼痛,那幾天,我甚至頭一天就要為第二天要做的止血處理提前哭足、哭夠。當然,這些現在想起來極度的不堅強都是發生在那次去看望你之前。
萍姐,最開始的時候,每次聽家人談論你的病情時我總會揪心,也總會替你萬念俱灰。我不明白,老天怎會突然降苦難於優雅漂亮的你、熱情善良的你,嚴重的肌無力症讓你無法拿起碗筷,無法將頭抬起,再後來,就連被子滑到一邊也只能任由身體挨冷受凍。值得慶倖的是,你的兩個懂事孝順的兒子,承擔了對你的照顧。我無法想像離異的你起初獨自面對自己病情時的心情,我更想不到的是,你用了怎樣的方式和病魔進行了對抗。
這次去看望你,你的頭髮依然乾淨整齊,蒼白、清瘦的臉上,熱情的笑容一如既往,你在輪椅上接待了我們,與上次所不同的是,你的家裏多出了幾幅漂亮的十字繡,你的眼睛裏多出了閃閃亮亮的欣喜。老天發了一絲憐憫之心,讓曾經抬不起頭和手的你恢復到能捏住了繡花針。
萍姐,今天寫信給你,除了對你的思念之外,就想告訴你我這次見到你時的感受。你沒有告訴我你受過的苦,也沒有談及你繡十字繡的艱辛,而是滿懷感激地說現在時間不過得很快,原因是你的病情恢復到能穿針引線,你告訴我們看見自己的勞動成果時,特別的有成就感,你還說,雖然得病那麼多年,可你還是看見了兩個兒子成家立業,看見了小孫子快樂成長,你已經很知足。
你繡花給我們看,你無力的手只能在桌面上左右滑移引線,繡一針,你要用去比常人多五倍的時間。看著你專注地進針、引線、笑談生活中的趣事。萍姐,那一刻,我想起來我之前的脆弱、想起來我曾經因為自己的生命過於平淡和毫無建樹而發出的歎息、想起來我的一切奢望和不甘心,在你面前,萍姐,我突然感覺羞愧難當。我不聽話的眼淚從眼底漫了出來,沒有勇氣讓你看見我這千般滋味的眼淚,我走到陽台上,盤州,已是滿城的燈火。
萍姐,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時興起來的全民K歌大潮的,我也記不得你是哪一天開始在朋友圈歌聲嘹亮的,在你的歌聲裏,沒有歲月的滄桑,更沒有生命的艱辛參雜其中,說實話,萍姐,我每次聽到你的歌聲,我都會流一次悲喜交加的淚。
萍姐,昨天我們組織去採風,關於那裡你再熟悉不過,畢竟你在那裏生活了近十年。在那片矮杜鵑盛開如海的地方,有一株高大的杜鵑花樹,它的樹腳看不見泥土,只有黑色的石頭,杜鵑花樹把根伸進了石頭的細縫裏,根與石頭牢牢地融為一體。
萍姐,在那高寒蒼涼、風如利刀的自然條件下,那棵杜鵑樹開滿了花,那一大朵一大朵的深紅色鮮豔花朵足足有數十朵,風過無痕,我看見耀眼的花朵在藍天下輕輕地搖曳。我坐在那棵花樹下,萍姐,我想起來了你,想起來你繡花的樣子,想起來你悠揚的歌聲,想起來你對苦難的輕描淡寫,我又一次為你、為杜鵑花、為世間所有頑強的生命而淚眼朦朧。信的末尾,希望你注意休息,別因為繡花而太累,等下次我再來看望你。
祝:早日康復!
你的表妹:卓美
2017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