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自行車是我上初中時,父親為接送我上學而買的,30多年過去了,如今骨架仍是硬朗的,只是鏽跡斑斑,鈴啞了,輪癟了,惟有那木製的腳踏板還保留著原來的面貌。
父親一生節儉,對貴重一點的東西特別愛惜。30年前,自行車可是家裏的大件了,父親對它分外呵護,每次使用後都要反覆擦拭。記得有一次他去學校接我,路上下起了大雨,為防止自行車黏上泥水後鏽蝕,我們就找漁棚子避雨,雨停後是自行車騎在父親肩上回的家。
這是一輛永久牌自行車,它承載了生活的艱辛,記錄了我們的成長,也見證了父親短暫而不屈的一生。
我是坐著父親的自行車上師範的,畢業後分在離家60餘里的鄉鎮初中教書。父親多次騎著自行車沿著漢水之堤為我送物,我生了兒子後,他用自行車馱來了搖窩和涼床。後來,我砌了新房,他又為我做了架書櫃,放在板車上綁在自行車後騎來了。當時父親已患重病,我對他這種不顧惜身體的做法非常生氣,他喘著氣說:“今天真的是冒了一回險,以後怕是想騎都騎不動了。”
有錢人吃虧的是錢,無錢人吃虧的是人。我的父親一輩子都是為了節省那幾個小錢,而把自己不當人。他的磚工木工都做得不錯,因為心臟和血壓的毛病不能出外掙錢,可是家裏的房子和傢具都是他和母親親手做的。記得最後的這個廂房,他和母親做了一個多月。大到灶台和水井,小到飯架子和門栓,許多細節他都設計得美觀而實用。
那些年,為孩子為房子,我的經濟一直都不寬裕,根本無法資助父母。我曾經以為父母都還年輕,以後孝順他們的日子還很長很長。沒想到父親在他的知命之年,就因腦溢血突發離開了我們。這些年來,我時常沉浸在對他的懷念與愧疚中,我將這份懷念與愧疚全部化作對母親的好,不讓自己再留遺憾。
父親走後,20出頭的弟弟就承擔起了養家餬口的重任,小夫妻倆長年在外打工,家裏只有母親和幼小的舅侄。再後來,母親也走了。父親留下的自行車就一直放在他生前居住的廂房裏。20年了,音容兩茫茫。那輛自行車也老態龍鍾了,可它卻作為父親的形象,永遠端坐在我的記憶裏。
輕輕擦拭堆積在自行車上的一層層灰塵,擦拭一層層逝去的歲月,突然覺得像在擦拭父親的心,擦拭那顆粗糙而細膩,苦澀而溫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