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孩子们喜欢听“木偶奇遇记,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童话故事时,姐姐却偏爱依在祖母身边,听她说那些年份久远的太公辈的光荣事迹。祖母每次都用骄傲的语气告诉孙女太公们曾连续三代都考中状元,都是做官的,所以妳们家的村子当时是很有名的,产业也超过百亩田地,将来妳们长大了,一定要回家乡去看看。祖母常在一个罐子里拿出一卷纸来,是用毛笔书写的,祖母逐张向孙女展示,这是田契,叮嘱她将来长大了,务必回去收回来,这是属于我们家的财产。
姐姐会问,为什么祖母会来到西堤?祖母说,从爷爷那代起,清朝结束,民国成立,爷爷刚在广州大学毕业时,因被家人发现参加抗日运动,赶紧把他送到越南,之后中日战争结束,便回去大陆完婚,祖父与祖母是媒妁之言结婚的,不是自由恋爱。婚后便携同祖母一起回堤岸,祖母家底也殷实,陪嫁的嫁妆也不少,包括一套酸枝木家具,餐具全是著名江西景德镇瓷器。
姐姐听得津津有味,眼睛发光,还说要努力读书,将来重振家声,光宗耀祖。从此,她在家有了一个“女状元”的称号,全家人几乎把她“捧上了神台”,都称赞她小小年纪有大志,将来必成大器。
妹妹是这个家庭的负累,长期生病,父亲曾比如,支付她的药费如果叠起来,比她的人还要高一倍。在家人眼中,她是没出息的,整天对着一大堆玩具,抱着洋娃娃自言自语,祖母说她有精神病。
妹妹生得酷似母亲的翻版,所以在家中受到的待遇也是极端的。自从父母离异后,父亲出于对妻子的怀念,自然地宠爱这个有着母亲一模一样外貌的女儿,除了天上的月亮不能摘下来给她之外,其余的都是有求必应。而祖母呢?与儿媳产生一场争战后,好不容易把那女人赶走,却要日夜对着这名翻版货,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于是,常常有理无理都对她疯狂式的来一轮鞭打,好泄心头之恨。所以,妹妹是父亲的宝贝,却也是祖母的仇人,无时无刻都想除之而后快。父亲虽宠爱妹妹,可惜远在西贡经商,无法保护她,妹妹沉默寡言,个性孤僻,小小年纪就学会把所有的痛苦自己扛,从未对父亲透露在家被祖母虐待。
基于对祖母的恶感,凡是出自祖母口中的话,她一律抗拒。年龄稍长时,更懂得与祖母反唇相讥,常常弄得家无宁日。有次祖母又向姐姐重提太公辈的荣誉,妹妹便不屑地叽讽:“那又怎样?还不是全死光了?生前有多风光,最后还不是全带进棺材?”祖母的脸“刷”的一下变成青色:“妳这死丫头,我早就知妳是来报仇不是报恩的!连祖宗都诅咒,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只有妳才说得出口。”
“妳于我有什么恩?我为什么要报答妳?嫌小时候妳打得我少?”妹妹也不客气,马上针锋相对。
祖母怒目而视,眼中满是怨毒。妹妹随即拿起一件外套往外走,回头抛下一句:“都不知道这个状元世家怎会娶了妳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村妇!”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因为,祖父回乡成亲是奉父母之命,一个大学生娶一个只有小学程度的妻子,彼此程度相差有如天渊之别,无法沟通,后来更发生一段婚外情。虽然祖父在父亲10岁那年已因意外过世,但这件事常常令她耿耿于怀。
岁月的脚步悄悄地走过。姊妹两人已经长大。姐姐心无旁贷专注向着目标奔跑,妹妹却因太多不幸,自暴自弃。后来,认识了一位亦师亦友的人。他终于解开了妹妹多年的心结。他说,其实姐姐可能不是有心和妹妹争夺什么,只是中间夹杂了祖母,是祖母对姐姐的过份偏袒,令妹妹误会姐姐在争宠。做人要经得起风雨吹袭,不受环境影响,难道人家说你不行你就不行?你应当坚强地用事实回应,证明你行!也要把每一个打击看作是一个机会,一个战胜逆境的机会。别人放弃你不要紧,自己千万别放弃自己。你并非一无是处,也有所长,为什么不发挥出来?大方一点,对超越自己的人,伸出手来祝贺他,胜于长期排斥。
这个好朋友,终于也要离开,临别时对妹妹说,珍重,再见。以后我不在妳身边,自己的路要走得更稳,活得更开心。
很多年之后,姐姐真的考取了硕士学位。妹妹也真的对她说了声--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