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最後一畦菠菜,中間的已經吃光了。四周留下做種子的,都長到了1米來高。我和小夥伴們藏貓貓的時候,特別喜歡鑽進去,躺在鬆軟的土地上,嗅聞著青草新芽的清香,對著乾淨的雲朵傻笑。不安份的麻雀們落在菠菜棵上啄食種子,機靈的小燕子風一樣地掠過頭頂,遲歸的雁陣一隊隊地排過湛藍的天空,我都不為所動。直到“賒小雞唻!”的一連串長聲響起,我才會飛快地爬起來,跑到門外的大路上去。賒小雞的每年春天都來好幾趟,母親每年都會賒一群小雞。金黃的絨球似的小雞,滿院子裡骨碌碌地亂滾。我一次次追攆著牠們,跑得滿頭大汗。
桃花開了,杏花落了一地,榆錢兒擠擠挨挨了,桃花又落了一地。父親看看滿地的花瓣,不掃。母親看看滿地的花瓣,不掃。我拿了小掃帚,東一下西一下胡亂地劃拉。母親笑意盈盈地蹲下來,把我摟在懷裡,柔聲地說,不要掃,春天,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翠碧的杏子結滿了枝頭,麻麻點點的青桃尖上粘著殘花,一串串的榆錢搖鈴了,院子裡的兩棵棗樹還是乾乾瘦瘦的樣子,看不到一片綠葉。我很失望地問正在泡棉花種的母親,棗樹是不是死了。母親牽了我的手,走到棗樹下,讓我仔細觀察。棗樹灰褐色的枝幹,一節節地隆著許多黑乎乎的芽苞,向陽的一面,十幾顆鼓脹得較大的芽苞已經裂開,露著米粒大的綠芽兒。看著這些怯生生探出頭的綠芽兒,母親抬起衣袖,擦掉我額頭上興奮的汗珠,不緊不慢地說:“該開花的時候就會開花,該發芽的時候也會發芽,別著急,著急是沒有用的。”
從上學到上班,從少年到中年,無論是蟬聲如雨的夏日,還是風雪交加的冬日,春天該有的樣子,我一直記在心裡。又是春天了,細雨已經飄落了兩場,一片一片的草地,綠油油的亮眼。迎春花一枝一枝地盛開了,三三兩兩的鳥雀,起起落落。窗外的三棵櫻花樹,正在悄悄地醞釀著一場盛大的花事。溫暖的廚房裡,先生給父親母親蒸的大饅頭剛剛出鍋。熱氣蒸騰的麥香裡,我癡癡地想著,有香可以聞,有花可以賞,有親人可以愛,這樣的春天,真是又美好又幸福。
逾越了幾十個寒冬,熬過一場場 風雪,走了許多次彎路,直到今天, 我才真正地弄懂了悟透了,春天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