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2000年以來的奧斯卡獎,如果說前10年尚是浮沉雅俗間的平衡,那近10年則有著難掩的失落與迷茫。頒獎典禮收看人次跌破2400萬,不及巔峰期一半;評獎結果被批評視野不夠開放,在“過時”與“過氣”間反覆橫跳。急於重振話語權的奧斯卡獎,連續3年以《月光男孩》《水形物語》《綠皮書》示好少數群體,卻又陷入矯枉過正的泥沼。
與此同時,奧斯卡獎背後本土電影工業的頭部陣容愈發單一。對於好萊塢來說,做大市場和輸入新血同樣重要。但近年,北美電影市場放眼望去儘是續集、衍生、翻拍,難免有“吃老本”的嫌疑。與此同時,流媒體的勃興也給傳統的奧斯卡獎帶來了難以忽視的危機感。
因此,奧斯卡獎目前最大的難題,是必須在全盤保守與徹底革新之間找到一條具備話題性的中間路線。由此,奉俊昊迎來了他的歷史性勝利。今年,奧斯卡獎將外語片獎項更名為最佳國際影片獎,顯示出一種評選時更開闊的視野和更包容的姿態。同時,《寄生蟲》所探討的貧富差異現象是普遍的社會議題,能帶來更多的觀影共鳴。
從影片本身看,《寄生蟲》是一部典型的類型電影。在劇情推進上,相比於邏輯更重視整體寓意,人物塑造上更重功能性而非角色的個性。在劇作層面,一切為製造朴姓夫婦和金基澤一家的階層衝突服務,加之影像上將陽光房和地下室無時不刻的對仗展示,對觀眾情緒形成了巨大的影響力。通俗易懂的劇情,令《寄生蟲》有著廣泛的受眾基礎;情緒化的鏡頭語言,則讓受眾在觀影過程中更容易認同影片宣揚的價值觀。而這兩點,恰好是好萊塢工業化電影最希望被人繼承的衣缽。
而從今年入圍名單看,除開“奈飛”系,剩餘的奪冠熱門有《小丑》《婚姻故事》《好萊塢往事》等。但是《婚姻故事》跨不過橫亙在遠方的高山《婚姻生活》,《好萊塢往事》則暮氣彌漫。
《小丑》與《寄生蟲》講述的是同一個時代的議題階層焦慮,但二者的視角有所不同。《小丑》講的是階級分化後對人產生的影響,直白、勁爆,但缺乏進一步的思考和批判。《寄生蟲》則探觸到了階層問題的更深層次:為了跨越階層需要作出的努力,以及努力之後是否能夠成功跨越。相比於《小丑》大開大合的情感宣洩,《寄生蟲》則更真實地展現了韓國階層跨越的困難性,以及不同階層之間的矛盾與衝突。
從當年本土電影圈剃光頭抵制進口大片,到推行分級制改革、模仿改良好萊塢類型片,再到奉俊昊這樣的頂級導演去經歷好萊塢純熟的電影工業訓練,韓國類型片的審美趣味與好萊塢也有一定的重疊空間。
電影是藝術,但電影頒獎禮不止於藝術。沒有一位大師是真正孤零零到來的,陪伴其進入公眾視野的,或是天賦,或是天時,年逾九旬的奧斯卡獎深諳其道。《寄生蟲》這次載入電影史冊的勝利,是奧斯卡獎歷經10年逡巡後交出的答卷,也是拋給下一個10年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