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閱讀當代著名作家保寧享譽世界的小說《戰爭哀歌》時，我注意到小說裏的一個人物阿生喜歡寫詩，他特別佩服當時的軍旅詩人黎英春（Lê Anh Xuân），引起了我的好奇。起初以為他只是作家隨意在小說裏塑造的一個人物，沒想到到越南網上搜索之後才發現他是真實存在過的人物，是越南抗美戰爭的一個英雄，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詩人。他原名哥黎獻（Ca Lê Hiến），1940年出生在越南南方檳椥省。1954年越南南北分治時，他隨家人北上，後畢業於河內綜合大學歷史系。1960年曾以詩歌《思念故鄉的雨》榮獲《文藝》雜誌舉行的詩歌大賽獎項。大學畢業後，他留校任教並被選派到國外攻讀研究生，但後來他回到越南參加戰鬥。1966年加入越南共產黨。1968年5月21日在同美軍作戰時犧牲在越南南部隆安省，年僅28歲。他的詩歌在1960年代經常在越南之聲廣播電台倍受歡迎的“詩歌之聲”欄目播出，深受民眾喜愛，如果他活到現在就是77歲，也不算特別高齡，可他為了越南的解放事業，犧牲了才華橫溢而又年輕的生命。2001年越南政府追授他文學藝術方面最高的獎項胡志明文藝獎，2011年又追認他為 “人民武裝力量英雄”稱號。如今越南廣平省同亥市第一郡還有一條街道以他的名字命名。
今天值越南榮軍烈士節70週年之際，我懷著崇敬的心情翻 譯了他的詩《越南站立的姿態》（Dáng đứng Việt Nam），譯文 如下：
你跌倒在新山一機場的跑道上，
又撐著站起來 朝著直升機射擊。
你犧牲了 就在你站著射擊時，
鮮血隨著彩虹般的流彈噴射。
突然看見你，敵人惶恐地投降，
一個傢伙倒在你腳下躲避子彈。
你雖死了，卻彷彿還有顆勇敢的心，
讓你堂堂正正站立著開槍進攻。
你叫什麼名字啊 親愛的你！
靜靜地站立著 就像一副銅像，
膠鞋彷彿依然踩在美軍的屍體上，
你是如此平靜 如此高貴。
沒有一張照片，沒有一行地址，
你沒有留任何東西給自己，
只留下了越南塑造的世紀豐碑：
你是解放軍戰士！
你的名字代表祖國，
哦，解放軍！
從你在新山一機場跑道上站立的姿態上
祖國飛向了無垠的春天。
1968年3月
這首詩像一幅畫清晰地描繪了一位解放軍戰士在胡志明市新山一機場附近的英勇戰鬥的場面。詩歌的標題是《越南站立的姿態》，但詩的一開頭卻是“跌倒”，造成一種反差：“你跌倒在新山一機場的跑道上”，第一個字用第二人稱“你”，而不是他，顯得很親切，彷彿作者認識這位軍人。跌倒的地方是新山一機場的跑道，說明戰鬥的地方是在機場，機場附近是沒有遮蔽物，無法躲藏的，也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戰士跌倒了，很可能是中了敵人的槍擊，但他沒有真正倒下，他忍痛“又撐著站起來 朝著直升機射擊。”敵人見他站起來，肯定也是集中火力朝他掃射，所以很快“鮮血隨著彩虹般的流彈噴射”，“你犧牲了 就在你站著射擊時”。戰士捨生忘死的勇敢精神，令敵人膽戰心驚，他們“惶恐地投降”， 還有“一個傢伙倒在你腳下躲避子彈。”可見敵人不僅在直升機上，也遍佈地面，就在戰士四周包圍著，但他不畏犧牲，在臨死前依然“堂堂正正站立著開槍進攻。”這真是一位可歌可泣的英雄啊，然而，他是誰？“你叫什麼名字啊 親愛的你！”這樣一個為國捐軀的戰士， “沒有一張照片，沒有一行地址/你沒有留任何東西給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解放軍 戰士！”正是無數無名戰士用他們的熱血和生命為越南塑造了“世紀豐碑”， 讓“祖國飛向了無垠的春天。” 越南的解放事業才有了希望並最終取得了偉大 勝利。
如今，戰爭雖然離我們遠去，但當我們再次踏上繁華的新山一機場時，當我們想到今天的幸福生活時，絕對不應該忘記千千萬萬為了正義事業而犧牲的人們，祝願世界和平，永遠不再有戰爭◆
夏露 - 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東南亞系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