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放學後,要完成的“課外作業”便是母親佈置的放鴨子。當我剛跨進家門,院子裏那些鴨子,齊刷刷地張開翅膀,“呱呱”叫著,彷彿在列隊歡迎我的到來。當我打開籠子的門扭,看著牠們高昂的頸項,大搖大擺走出籠子的模樣,真乃又好氣又好笑。心想:是我給了你們的自由,可我就不自由啦!放學的路上和小夥伴們約好的事情,不知泡湯了多少回……而此時西墜的夕陽,正穿過大棗樹的枝椏,狠狠地照在我噘起的嘴巴上,遲遲不肯落下山去。
把10個手指頭數了一遍又一遍,還是不見舅舅的來臨。現在每每到鄉下,看見一樹一樹像小紅燈籠一樣掛在枝頭的柿子,我總是喜出望外,仍不住要摘下一大袋子帶回家中,和蘋果放在一起,讓它漸漸變熟後,慢慢品嚐。這讓我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嚐到柿子的美味,便是舅舅帶給我的,我雙手接過那個咧開了的熟透的紅柿子, 又香又甜地吃著,完了還不停地吮吸著黏在手指頭上的汁液,惹得舅舅“哈哈”大笑,並說:“小姪女這麼喜歡吃柿子,以後我常來帶些給妳吃”。
其實,舅舅來時,不僅帶柿子,也帶糖果、餅乾什麼的。於是,在童年的時光中,每天,每月都在盼著舅舅來我們家,總是不停地問母親,舅舅咋還不來啊?
好不容易盼來舅舅,倒是又盼著過新年。小時候率真的天性,彷彿是三秋桂子,十里桃花那樣質樸真誠地開著。從前,鄉村的年味特別的濃,家家戶戶都充滿著熱烈而喜慶的氛圍,殺年豬,磨豆腐,做年糕,腌臘肉……大人們忙得不亦樂乎,小孩們更是歡天喜地。
前不久去了毗鄰縣的一個民俗文化村,幾間大屋子裏陳列著各色老式物件,我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殺年豬用的大木桶,豆腐架子,古石磨……
那個被歲月推遠的鏡頭,一下子就被記憶拉到眼前。母親笑嘻嘻地端來一大盆熱氣騰騰的豬頭湯,豆大的油珠飄浮著,若五月池塘裏那剛貼緊水面的蓮荷的小小圓腦袋,鮮美無比。縱然咧著被燙歪了的小嘴,也要喝上兩碗,哪裡還顧得上,母親在一旁訓斥,慢點……慢點的話語。
姐姐出嫁後,磨豆腐填磨的事情,就非我莫屬了。母親把泡上一天一夜的乾黃豆裝在盆子裏,叫我用湯勺一勺一勺“餵”那張著嘴一樣的磨的小孔,父親和哥哥推著磨一轉動,乳白色的豆漿就在磨盤中出現了,那情境,彷彿崖石上開出的雪蓮花,散發著清香清香的美!如果你填磨的動作不輕快,一定被磨杆打中手背。這總比寫作業有趣多了,學得也用心些,手背的疼痛就倖免了。
家鄉的方言道:“櫻桃好吃樹難裁,年糕好吃磨難挨”。說出了做年糕的複雜性和難度。一般在過年前的三兩個月內家中就著手做年糕的工序了。而我也開始望過年了。過年多好哇,又長一歲啦!而且還有好多好吃好喝的,有漂亮的新衣服,花頭繩……大年初一,和一大群夥伴們串家串戶拜新年,弄得衣服口袋裏的糖果鼓脹脹的,半道上,折回家送走一部分,然後又氣喘吁吁漲紅著緊張而又激動的臉,甩動著兩隻羊角辮,一溜煙似的去追趕那拜年的大部隊……
就這麼心馳神往地想著,盼著,課堂上冷不丁地不知被老師點名批評了多少次,而那從前的時光,總是這麼慢悠悠的,像老家屋後的那條小溪水,緩緩地流著,一去不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