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鄉下度過的,老家後院曾經有一棵手腕粗的槐樹,樹幹向上稍有些擰。那時爺爺還健在,入夏後爺爺經常鋪張席子在樹蔭下,我就擠到爺爺跟前,纏著爺爺給我講故事。上學後有次老師佈置的作文是寫一種熟悉的植物,我準備寫後院的槐樹,為此我偷偷爬到樹上觀察,我驚喜地發現槐樹橢圓形的葉片,都是一組一組對稱狀分列兩邊,最頂端是一片孤零零的小葉片。葉莖旁邊又伸出一枝莖稈,錯落分佈著古銅色的小喇叭筒,白色的純淨的花朵就從喇叭筒擠出來,稚嫩的花瓣往外努力地打開著,在風中白蝴蝶似得翩翩起舞。
望著潔白如玉的花朵,我陡生了些許饞意,不由地伸手到最近的枝丫上擼了一把槐花,準備往嘴裡塞,不想手掌一陣鑽心的疼痛,原來我擼的槐花裡有一隻蜜蜂……母親下地回來,看著我又紅又腫的小手,既心疼又好笑,母親從花圃裡割了一塊仙人掌搗碎給我外敷。隨後母親吩咐哥哥戴了手套,用圍巾裹了頭,武裝好了爬到樹上去,近處的槐花都捋著裝到脖子上的挎包裡,遠的枝頭哥哥就把鐮刀用繩子綁在長杆上,順樹枝一拉,一股帶著綠葉的槐枝就晃晃悠悠落到竹席上。我已經忘記疼痛,跟母親揀起樹枝開始採摘上面的槐花。
此後幾天,我跟哥哥還會到村旁的溝渠邊、村後的山坡上捋槐花,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雪白,整個村莊都漫溢著一種馥鬱的清香。母親吩咐我們,採摘槐花要找沒有打開花朵的,最好是將開未開的白月牙,沒有經過蜜蜂採蜜的槐花是最香嫩的,花瓣也最肥厚,味道也甘甜無比。
採摘回來後的槐花,要擇乾淨樹葉雜物,放冷水裡浸泡半個小時,隨後撈出瀝乾水分,倒入大面盆,摻入少量麵粉攪拌,那時普遍缺衣少食,麵粉要節省,每顆槐花上就沾一丁點的麵粉,兩隻手在面盆裡來回攪拌。有時天熱饅頭發黴了,母親就擦掉黴點,用水泡開,捏碎也拌到槐花裡,感覺拌均勻了,然後就堆放在開水鍋裡的箅子上,鍋蓋蓋嚴實了,哥哥開始悠悠地拉著風箱,隨著白蒸汽溢散的槐花飯香,不斷地撩撥著我們的味蕾,我跟哥哥不住地吞咽著唾液。只一會兒,卻又好像是很長時間,母親揭開鍋蓋,鮮香的槐花蒸飯就做好了,母親早已準備好了蒜泥,如果有蔥油辣椒拌進飯了,那味道就會更加鮮美了。
剩下的槐花,母親放在外面晾乾,那時哥哥有咽炎,經常嗓子乾癢不舒服,母親就泡了槐花茶每天給哥哥喝,時間長了哥哥的咽炎居然好了。曬乾的槐花易於存放,農忙時節,乾槐花開水泡開,撈出來倒入香醋、蔥花,就是簡單的涼拌菜。或者跟包穀面和成麵糊糊,在鍋裡攤薄,做成槐花餅,也可以帶到地裡吃,中午就不用著急回家了。後來條件好一些,曾經在大姨家吃過一次槐花炒雞蛋,香噴噴的雞蛋配以槐花特有的清香,讓人至今記憶猶新。
如今又是槐花飄香的季節,我居住的小城背靠秦巴山,滿山遍野都是槐樹林,縱目遠眺,彷彿巍峨的群山披了一襲潔白的婚紗,走近了,又宛若開了滿樹的冰凌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散步歸來,晚上做夢居然夢到了老家後院的那棵槐樹和那盛開的白槐花,早起就奔往菜市場,買了一大包沾著露水的槐花,想著中午妻子要做槐花麥飯,心裡早已充滿期待,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