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連三月　家書抵萬金

這段時間，因為“西堤華人文化陳列室”的成立計劃，我與許多老街坊接觸，並聆聽他們講述自己與先輩飄洋過海來到西堤落地生根的故事。他們所捐贈的每一件懷舊物品或證件都蘊藏著一個個耐人尋味的故事，對一直以來熱愛堤岸故事的筆者來說是一次極大的收穫，加深了我對前人的瞭解。尤其是通過一封封家書，讓我們讀懂了先輩因時局造成親離子散、離鄉別井的那份無奈。

今天，當拿著老堤岸們捐贈的家書邊讀邊聽“一封家書一聲關注，一句平常的體己語，令我快慰心裡滿是暖意，猶如令我置身春暉裡……”的歌詞感覺完全不一樣，《故鄉的雨》真正的打動了我的心，令我對前人的拳拳赤子心感到憐憫。我祖父於1912年在廣東順德出生，後來因為戰爭，原為魚米之鄉的順德民不聊生，百業頹廢，身為家中長子的祖父約於20歲那年離開了家鄉，千里迢迢來到了堤岸謀生。

儘管在這裡的生活不算好，但祖父對生活在戰亂中的父母和弟妹一直牽腸掛肚，不時通過民間機構或“水客“（乘船來往於西貢-香港-廣州的帶貨者）把錢匯寄給家鄉的親人（僑批）。還記得祖母生前憶述，每次收到弟妹寄來的家書，敘述家裡沒錢買米、雙親３餐不飽的情況時，祖父總是雙眼通紅，然後在夜闌人靜的時候獨個兒躺在“馬閘”上抽泣。次日，他就到處去找人借錢寄回“唐山”去。因為戰火繚亂，祖父來到堤岸後就沒有機會返鄉，所以他對家鄉的親人總是夢繞魂牽，每次看了弟妹的來信後就會黯然神傷。

有一年，祖父接到“唐山”的弟弟來信，闡述老家祖屋因日久失修而出現倒塌危機，希望遠在南洋的兄長寄錢回來修葺。那時候我們的家庭環境還很困難，子女眾多，祖父要給老家匯錢修祖屋的打算遭家人反對，於是老人家苦悶了一段時間，思念成疾。不忍看到祖父如此狀況，我父親和叔伯們想方設法湊錢讓他老人家寄回鄉下。解決了這一問題後，祖父有如藥到病除，身體很快就好了過來。

生活在科技發展的今天，“順風耳”、“千里眼”已經不再是神話，所以我們根本不能理解戰亂中一封家書的重要性。那時候，從越南南方給“唐山”（或相反）寄家書是要經過一段長時間才能到達對方手中，通常是由“水客”代勞。在交通和通訊並不發達的那個年代，一封家書對相隔萬里的親人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尤其是處於兵荒馬亂的環境中，兩地的親人都互相擔心對方的安危，所以這時候家書成為生活中最為重要的情感紐帶。這也是和平與科技發達的當今時代所難以感受到的。

最近，我們得到從美國回越省親的華人畫家黃賢偉先生捐贈其祖父於1941年給他父親寄來的一封家書，信中談到了當時家鄉的困境，物價昂貴，家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信中寫道：“寶明吾兒知悉，啟者，我兒出外多年，僅付得家用銀六、七千元返歸。茲因國難時期，萬物騰貴，每元國幣僅購得白米十二、三斤……向所未有。一家數口，少文錢唔得過日。見字火速匯款返歸，以救生命為要。因你父年老無能力做工，只可坐食而已。書信不宜勤寄為好，鈞無別及，此問近好。父 廣業字。”短短數行家書，反映了烽火時期的物價騰飛，也道出了離家遠行的兒子在海外辛苦打拼，為的是能讓留守廣東鶴山老家的親人三餐溫飽，解決燃眉之急的苦心。這封家書敘述的儘管是78年前的境況，但如今翻閱仍然感到心如刀割。這種有口難言的悲痛跟我祖父當年收到家書時的心情沒有兩樣。

不久前，家住第六郡第一坊平西街123號巷內的潮州大叔劉植仁把其先父劉廣（劉達波）留下的一個早已生鏽的鐵盒送給我們的“西堤華人文化陳列室”成立計劃。盒子裡都是老人家生前小心存放的各類單據，其中有一封於1972年2月20日從潮安老家寄來的一封家書。內容是其侄兒給他敘述老家親戚對產業變賣的紛爭，然後須由政府出面解決的事情經過。這封家書雖然只是敘述一個家庭內部的紛爭，但卻反映了他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尤其是牽涉到房產事宜，都應該讓家中所有人知悉，好讓大家及時掌握情況。筆者推測，該棟祖屋應該是劉廣之前匯錢回去修葺，所以其侄兒有必要讓身在南洋的伯父知曉。

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人世間，真情最動人，真愛最感人。身為人父，身為人母，身為人子，身為人夫，身為人妻，哪一個不愛著自己年邁的父母？哪一個不愛自己幼小的孩子？哪一個又不深愛自己相愛的伴侶？看過了老堤岸親人當年從“唐山”寄來的多封家書，深深感受到信中那份切肉不離皮、本是同根生的親情洋溢。每一封家書的行文都是半文言文，而且是用毛筆書寫，字體多為半草書，讀著、看著都讓人感同身受。

此刻，耳邊響起了“……爸爸的心媽媽的意，充滿慈祥的關注，入我眼裡心裡滿是歉意，繁忙鬧市看不到喜歡的雨，難忘記我學牛郎騎父背，童謠漫唱一家歡喜，母親的笑深深記，滴滴細雨話兒時……”的歌聲，我潸然淚下。那個年代，真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啊！◆

為豐富正在籌備成立的“西堤華人文化陳列室”內容，希望各界華人同胞繼續支持我們的上述計劃。讀者如有當年的家書、證件、照片或華人懷舊物品饋贈，請撥電0938638043張先生代為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