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了一個秋高氣爽的週末,浴著暖暖的秋陽,我獨自走進了闊別已久的田野。腳下的土地親切而踏實,長長短短的野草已經有了秋日的蒼勁,許多金黃的苦菜花,紫色的野菊花爭先恐後地盛開著。鋼筋鐵骨般的紅柳已經乾枯了滿枝的亂花,而一叢叢羅布麻粉紅色的花朵還是熱烈鮮艷著的。
一條條在草叢裡鑽進鑽出的水流清澈見底,成群結隊的小魚兒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亭亭的葦草順著溝岸無序地排列,在風中輕舞飛揚著即將到來的風花 雪月。它們頂著一頭紫紅的瓔珞,在金秋朗日的香風中光彩照人。一片一片的皇席菜結了累累墜墜的籽實,遠遠地望去,如同散落了一地紅艷艷的朝霞般染心動人。
紅紅綠綠的棉田已經吐了無以計數的白,肥胖的棉桃一團團地炸開,正在盛開的花朵色彩繽紛。在我的眼裡心裡,再也找不出比這些紅色的,黃色的,白色的花朵更幸福更溫暖的花朵了。一望無際的田間,棉農們正在揮汗如雨地撿拾棉花。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彎著腰身,骨節粗大的雙手左右開弓,她腰上系著的編織袋棉包已經被填塞到極度臃腫了,她還在不停歇地向前。在這一片馨香的沃野之中,我竟然又看見了分別已久的紅高粱,儘管只是地頭稀疏的三五行,卻已經讓我滿地流火的記憶豐滿了許多。這一片熠熠生輝的紅高粱,在清爽的秋風裡幻化成了深不可測的青紗之帳,火紅的茫茫蒼蒼穿過了炮火連天的歲月,無數先烈的身影在淚水紛飛的記憶裡浴火重生。
一輛收割機在青綠參半的玉米地裡橫衝直撞,那些密不透風的玉米秸一片片悲壯地消失在視野裡,在蒼天厚土的擁抱裡粉身碎骨。我想像不出這生命的瞬間轉換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是至少不應該是淒涼的,因為春天裡播種它們生命的時候,就註定了秋風吹起時的離別,或許它只是欣喜的吧,也未可知。
從來不敢也不可以忘記,自己是田野裡走出來的孩子。我的身上還沾著長長短短的穀草衰葉,以及永遠洗不掉的褐色的泥土。我總是愛把自己想像成一棵普普通通的草,植根於廣袤的田野裡,春夏秋冬裡的風霜雨雪歷練了幾十個輪回,莖葉幾度枯乾凋零幾度蒼翠繁茂,而深紮在土地裡的靈魂卻始終沒有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