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逵生(右)向陳列室捐贈趙秋農老師的水墨畫。
今年踏入古稀之年的魏逵生先生祖籍在廣東潮陽達濠,是堤岸的第二代華人。儘管已屆退休之齡,但他還是老當益壯,十年如一日地與自己結緣54年的黃豆業客戶打交道。本月6日上午,我們依約來到其位於第十一郡鴻龐街的商店去拜訪他老人家,並與他聊聊堤岸華人的故事,以及他對長輩留下的遺物之情懷。
“浸油”回憶
魏逵生的父親魏洲(1911-1977年)於上世紀40年代初中日戰爭爆發時期獨自離開家庭到越南來謀生。他剛到堤岸時便得到潮州公所的暫時收容,並為其介紹工作,等到有收入後便向公所“頂”下了位於“浸油”區(第五郡武文傑街-和平街市附近)的房子。昔日這一區的許多房子屬於潮州公所的物業,而租客絕大多數為潮汕鄉親,除了“頂手費”外,租客每年需向公所繳交租金。魏洲在堤岸更換了好幾份工作後,最後在馮興街24-25號的林和成出入口行當潮州人稱的“家丈”(經理)。林和成出入口行是由潮商林義隆主理,是當年堤岸較有名氣的商號之一。說起昔日的華人商行,許多職稱在現代社會裏已鮮為人知,老闆下來負責總體業務的有經理,下來分別是“大夫”(管賬目)、“行崗”(管外圍業務)、“咕哩”(搬運工)、打雜和“小工”(負責雜務)等。
工作穩定後,某年適逢林和成出入口行老闆的二哥從唐山來越,魏洲請他代為把留在家鄉的妻子陳海棠(1911-1994年)和兩個女兒一起帶到越南來。一家團圓後不久的1950年,魏逵生呱呱墜地了。魏逵生是家中唯一土生土長的第二代華人,並一直在“浸油”區生活,所以他對這一帶的歷史環境十分熟悉。他說上世紀60年代初,這裏發生了一場大火,把潮州公所的物業付諸一炬。事後公所理事會對這裏的建設重新規劃,標準的房子為3x8米,每排房子後面以半米寬的“屎坑巷”為分界。房子重建後,他們重新獲安排入住,同時以“頂”的形式租住。南方解放後,公所的物業統一由政府管理,憑著先前的一些租約和租單,他們後來向政府買下了該房子並住到現在。
師恩難忘
作為土生華人,魏逵生在堤岸就更加接地氣了,他的小學是在南洋小學上,初中在(原潮州義安中學)穗城夜校,中三則轉到同德學校去。
在整個求學的階段裏,也許令魏逵生最難忘的是在同德中學學習的那一年。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他對班主任劉鏡如老師和應用文科任老師趙秋農的印象最為深刻,尤其是趙秋農老師如今還記憶猶深。因為和藹可親,對學生關懷備至,所以趙老師不但獲得學生們的尊敬,而且還親切地稱他為“老趙”。 趙秋農老師是廣東汕頭市潮南區仙城鎮人,1918年生於一個書香門第。1945年9月,中國抗日戰爭勝利後,經友人介紹,前來堤岸任潮州義安中學美術教師。其專業雖為美術,但在校內也兼任文科教員,他善於畫雛雞,享有“小雞先生”之美譽。在上文課的時候為了讓學生容易瞭解課文,他總是在黑板上畫了很圖案,學生們上課感覺很輕鬆和一目了然。他們的師生情誼很濃,所以在畢業後同學們偶爾會相約到第五郡裴友義街去看望趙老師。南方解放後,他放下了教鞭,過上清淡的生活,學生們對這位恩師依然念念不忘,大家經常去看望他,給他送上生活必需品,魏逵生是其中一位最為積極的學生。上世紀的80年代初,趙老師在移居台灣前,特地給這位愛徒畫了一幅水墨畫《吟罷觀瀑》,落款為“逵生賢弟清賞”。魏逵生在接過作品後看到老師稱他為賢弟深感尷尬,他認為自己身為學生,不能與老師稱兄道弟,有失尊師重道之傳統。然而,趙老師認為他多年來對他的關照超越了師生關係,老師早已視他如兄弟,故而臨別依依才給這位賢弟留下一份紀念,這也是為人師表的他對魏逵生的感激之情。
趙老師返台後仍然忘不了越南的愛徒們,他經常給他們寫信。越南落實革新開放後,趙老師曾多次回來訪友,每次均相約同學們聚餐,重溫師生昔日情誼。魏逵生說,闊別多年,“老趙”還是當年那樣平易近人,生活與環境的變故沒有改變他固有的親切感。趙老師雖然已於2002 年3月28日在台北逝世,可是老人家的循循善誘給他留下難忘的烙印。他所畫贈的水墨畫,魏逵生一直珍藏著,每當思念恩師的時候他總是睹物思人;老師的教導如今還銘記於心,終身受用。
魏逵生說,他雖然於1968年才在同德學校畢業,但早於1966 年已經在經營黃豆的“建興”寶號上班。可是得到趙老師的悉心教導後,工作也突飛猛進,後來自己當上了老闆,這也是他對恩師心懷感恩之情的主要原因。
功夫茶道
潮州人在外相遇,除了說句親切的“膠地人”(自己人)之外,還會聊句“功夫茶”。 魏洲漂洋過海來到越南數十年,那杯功夫茶十年不變,這是潮州人的生活習慣,也是家鄉情懷。
昔日,生活在堤岸的潮州人,家家戶戶必備茶具,每天最離不開的是功夫茶,可以說喝茶已成為潮州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以前,每當朋友到訪抑或與家人飯後,魏洲會與大家圍在茶桌旁,邊聊天邊喝茶,增進情誼,利於消化,享受生活,其樂融融。有時候在屋前的石凳子上,街坊鄰里喝茶聊天講故事,民風淳樸,鄉誼情濃。魏逵生憶述,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學會喝茶,這自然是受了父親的影響。初喝茶時,只覺苦澀難以入口,他對父親嘖道:“這麼難喝的茶您怎麼每天都喝啊?”,只見父親笑道:“孩子,喝茶不光是品人生,而且是故鄉情懷,你現在不懂的。”接下來的日子中,魏逵生為了弄懂這個道理,他向父親學習了沖茶的步驟,也漸漸領悟了“喝茶品人生”的道理,可是故鄉的情懷對他還是十分的陌生。
可以說他是陪著父親喝茶長大的孩子,小時候飯後約半個鐘頭,便到了喝茶的時間,魏父先煮了一壺開水,將茶具用開水淋澆一遍,接著往茶壺中撒一把茶葉,約佔茶壺容量的五分之二。泡茶開始,父親往茶壺中倒入開水,分別均勻地沖往三個茶杯中,老人家特地教導他不要沖得太滿,功夫茶是潮州人待客之禮。若有客人來訪,茶沖太滿有逐客之意;也不要沖太少,茶沖太少表示主人家吝嗇,待客不周;茶杯中的茶約佔八成,客人喝的時候剛剛好,也不會因茶太滿而溢出造成浪費,這也體現了潮州人生活的節儉和精打細算。當然,沖在茶杯中的第一遍茶是不喝的,魏父把它稱為“熱茶杯”,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茶沖第二遍時,更有韻味。在沖第二遍茶時,他仔細地觀察父親的動作,只見老人家很均勻地往三個茶杯中來回沖茶,最後還往茶杯滴出茶壺中剩餘的茶。
魏洲老先生留下的“一片冰心”茶具。
其實潮州功夫茶含有一定的學問,第一個步驟是往茶杯中來回沖茶,潮州人稱之為“關公巡城”(本意兵強馬壯,閱兵時走馬觀花,有把事情簡單過一遍之意)。第二個步驟是往茶杯中滴出茶壺中剩餘的茶,他們稱為“韓信點兵”(本意所剩不多,每個士兵都點一次,有精打細算之意)。因此,我們不得不敬佩先輩們的智慧,一個簡單的沖茶動作,竟將帶兵領將之道、生活節儉之理寓於其中,真令人嘆服!
魏逵生陪伴父親喝了數十年的功夫茶,他最後終於明白何為“品人生,念鄉情”的真正意義,而那時候父親也更換了不知多少套茶具了。父親走後,留下那套產自景德鎮的“一片冰心”陶瓷茶具他沿用至今,只是期間不小心把其中若干茶杯給弄破了,而近來更因為“英雄無用武之地”,父親留下有著60多年歷史的茶具也“退役”了。近日,為了支持“西堤華人文化陳列室”的成立,魏逵生決定將恩師相贈的水墨畫和父親留下的茶具連同其他物品一同捐贈給陳列室收藏。
魏逵生的愛心與熱心,將給後 人在賞畫品茗中慢慢感悟人生的真諦……◆
為豐富陳列室的內容,希望各界華人同胞積極捐贈物品支持“西堤華人文化陳列室”成立計劃,讓更多的華人懷舊物品得以保留和傳承。讀者如有相關物品饋贈,請撥電0938638043 張先生代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