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著濃郁的麥香,我和夥伴們奔向成熟的田野。豐收的季節裏,大人忙著收秋,我們忙著偷秋。偷,是令人不齒的行為,可偷秋,人們卻笑眯眯地不管,上天賜予了豐盛,讓孩子們耍吧,耍來明年的好收成。
可我們仍像“小偷”樣,懷著忐忑的心情,低著頭,伏著身子,避開大人的視線,趟過潺潺的小河,溜到田地中。河灣的三角形地裏,胡蘿蔔葉子鬱鬱蔥蔥,綠頭大蘿蔔探出身子。我們跳進地中,摸到粗壯的胡蘿蔔,用力扯,紅彤彤的胡蘿蔔提出地面;我們雙手抱住碗口粗的大蘿蔔,左右搖動,咬緊牙關,掙紅小臉,才拔下大蘿蔔。我們吃幾個拔幾個,浪費了會招來父親的巴掌。在清淩淩的河水中洗淨蘿蔔,用小刀切成片,“哢嚓、哢嚓”,我們咀嚼汁水飽滿的蘿蔔。
攀上溝畔,眼前是剛收割的豆田,枯黃的豆秧散堆在田裏。我們彎腰抱起一捆豆秧,一溜煙跑到山岰裏。點燃半乾的豆秧,騰起濃濃的煙霧,我們鼓起腮幫吹火苗。谷底割麥的大人看見煙霧,笑嘻嘻地罵:“這些碎賊,又燒豆吃哩。”火苗忽忽,豆秧劈劈啪啪歡叫。火熄了,我們用樹棍扒散灰燼,一粒粒裂開嘴的豆子跳出來。我們搶拾豆子,急急掉進嘴裏,“喀啪、喀啪”,嚼得滿口生香。豆子吃盡了,我們兩手烏黑,嘴也成了黑圈圈。
沿著山坡走,碰到一塊蔬菜地。我們採兩根黃瓜,摘三個 番茄,笑鬧中填進肚裏。九月的肚子雜貨舖,碰到什麼,我們吃什麼。
挺立的玉米像接受檢閱的隊伍,我們踮起腳尖掰下幾個粗玉米棒。我們摸進土豆地,手插進裂開縫隙的土壟裏,掏出十幾個白胖胖的土豆。我們的兜裏、衣襟裏盛滿戰利品,塗抹泥土的小花臉樂成一朵朵綻放的花。
我們到半山坡的輪歇地裏,腿腳快的去撿柴禾,手藝高的壘土塔。把大點的土塊擺成直徑約50公分的圓圈,留下一門洞,小心翼翼地把小土塊壘上去,土塊一層層加高,逐漸收攏,高約五六十公分合攏在一起,一座玲瓏精緻的小塔矗立在眼前。在門洞裏點燃柴禾,火苗在塔內“劈劈啪啪”舞蹈,塔頂升起淡藍色的煙霧,娉婷上升,消散在藍瓦瓦的天穹中。夕陽,原野,煙霧,山峰,還有村莊,構成一副淡淡的水墨畫。
紅紅的火焰舔著土塔,半小時許,土塔內褐色的土塊由淺白到暗紅色,我們推倒土塔,用石塊把土塊拍成粉沫,土堆散發灼人的熱浪。用棍棒刨開一坑,把玉米棒、土豆放進去,上面覆蓋土沫,用手揚土,嚴嚴實實蓋在上面,土堆騰起嫋嫋白汽。捂十幾分鐘,我們扒散開土堆,一個個焦黃的玉米棒、土豆蹦跳出來,我們顧不得燙手,燙嘴,急慌慌地享用。那土腥味的獨特香味,“咕嘟嘟”湧到腦中,舒坦受用到每個毛孔。
偷秋的快樂一直存在心中,又是麥香濃濃,又心兒癢癢,渴盼奔向田野去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