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把種在溝坡上的紅豆棵背回家,攤在大槐樹下晾曬。急三火四地寫完了作業,我把大包袱鋪在地上,哼著歌兒摘起了紅豆莢。白色的紅豆莢熟過了頭,又薄又脆,揪在手裡就迫不及待地綻開了,紅豔豔的豆粒啪啪啦啦地直往包袱裡蹦。剛剛熟透的豆莢還是綠瑩瑩的,很有些韌性,我把它們一把把地揪下來,扔到包袱裡。
秋天的陽光很燙,不幾天就把紅豆莢曬乾了。母親忙裡偷閒地抽打收拾,把紅豆粒劃拉進簸箕,在院子裡的風口上站穩。涼爽的秋風一陣陣地吹過母親的黑髮,紅艷艷的豆雨嘩啦啦地落著,我忙不迭地用葫蘆瓢挖起來一些,放到黑瓦盆裡洗淨浸泡。泡好的紅豆,母親加了紅糖煮透晾涼,起個大早和了麵包成火燒,放進大鐵鍋裡烙。
母親烙火燒的時候,我們往往還在香甜的睡夢裡。等到我們睜開眼睛,父親和母親已經下地幹活了,四個烙得金黃的豆沙火燒在蓋簾上香氣四溢。我們掀 開被子跳下炕,胡亂地洗一把手,各自抱了一個火燒狼吞虎嚥起來。吃完了火燒,我們就去院子裡剝玉米或者翻豆秸,在滿身的汗濕裡盼望著幸福的夜晚快點到來。
八月十五的月亮好像知道小孩子的心思似的,天剛剛擦黑,就從遙遠的海面上彈跳而起了,和滿院子金黃的莊稼一起璀璨著。大槐樹下的飯桌已經擺好半天了,我們非常興奮地追著母親,一趟一趟地往飯桌上運送。等到熱乎乎的鮮玉米、滾燙的煮雞蛋、噴香的豆沙火燒、洗乾淨的鮮棗……擺滿了桌子,我們就一起眼巴巴地盯著父親看。這時候的父親已經把亂糟糟的豆棵垛成了圓圓的小山包,他看看已經爬上了樹梢的月亮,再看看他的孩子們,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他把木叉豎在牆邊,洗了手進屋,托著滲透了油的紙包坐在我們身邊。好香好香啊,我們一起大聲地吸著鼻子。父親把包著月餅的油紙包放在桌子中間慢慢打開,遞給奶奶半塊,再遞給我們每人半塊,油紙包裡就只剩下半塊了。我們一點點地咬著酥脆的月餅皮和好看的青紅絲,看著父親小心地把半塊月餅掰開,遞到剛剛坐下的母親手裡。
我們手裡的月餅很快就吃完了,父親和母親手裡的月餅,最後都遞給了奶奶和最小的妹妹。越升越高越來越明亮的月光下,我們一家人團團圍坐,聽父親吟誦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詩句,歡樂的笑聲比盛滿了月亮的糖水還要香甜。
又快到中秋節了,滿頭白髮的母親早早地熬好了紅豆沙,她看我們都不怎麼愛吃月餅了,打算給我們烙些火燒吃。想著就要到來的團圓的夜晚,圓圓的月亮,圓圓的火燒,圓圓的月餅,還有大聲誦讀詩詞的父親,我的心裡就被柔軟的幸福擠滿了,滿到再也找不出一絲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