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是春節剛過後不久,承蒙朱律通同學的熱情邀請,我們乘坐專車前往西區,去領略九龍江平原春來的水鄉風貌和節後的民族風情。
記得出發那天,是晌午之後,因而,當汽車開進芹苴市的街道,已是暮色蒼茫,華燈初上的時辰。
芹苴市,沉浸在一片輝煌燦爛的燈海裡,花園中,還擺放著慶節的花盆,街上路邊各式各樣的迎春橫額和標語,還依稀在目,尤其是在寧喬河畔,國內國際遊客絡繹不絕,往來如鯽。
那晚,我們入住了當地的五星酒店,獲得了很周到的服務。次日,我們又在寧喬碼頭登船,前往觀光10多公里外的丐冷水上市集。在那裡,我們看到了滿載椰子、芒果、菠蘿、奶果、西瓜、紅毛丹的船,一隻隻、一艘艘的,是沉甸甸的在河面上徘徊穿梭,熱鬧非凡。
然而,這次出行,令我更為難忘的是第二天的下午,我們的汽車已沿著新拓的鄉路,開到了金甌市鎮。據司機說,這樣的不走國道走鄉道,從芹苴到金甌,可以省走40公里的路程。
金甌啊!超過半世紀的闊別,今日又舊地重遊,叫我怎能不心潮澎湃,激動萬分!想當年,1954年,有關印支半島的日內瓦協定簽訂後,越南政府和胡伯伯決定保送越南南方兩百多華人子弟,集結到北方去學習深造,以便今後為建設國家培養建國人才。於是,在當年的越南南方華僑解放聯合總會的帶領下,我們來到金甌集結,準備北上。
在金甌,我忘不了悠悠長流的太平河,她的兩岸長滿墨綠的椰林;忘不了永士渠從烏明森林流出的黑水,水裡卻生長著豐富的魚蝦;忘不了在離開金甌的日子,扎班老鄉為我們組織的歡送盛會;更忘不了在金甌集結的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們幾乎天天吃著那裡盛產的野菜──đọt choại(蒲葵的一種)。
那時候,戰爭剛暫時結束,北南還被分割,國家一窮二白,供給難上加難,面對上述,我們唯有自己動手解決。於是,đọt choại就和我們結上了不解之緣。đọt choại是一種生長在沼澤地草本植物,它的老枝葉,是製作掃把的好材料,其嫩芽呈橙紅色,味略苦而甘,用開水湯熟,那是最好不過的食材。
在金甌,無論是在永士的地頭河邊,或在太平的熱帶雨林邊緣,處處都長著這種植物,時值南部雨季剛過,嫩芽萌生,長有這樣野菜的地方,是紅橙橙的一片,早上只要我們兩人,用兩個小時的時間去採摘,就可以摘滿一大筐籮,足夠一小隊12人的菜餚食材。
當年的金甌,去採摘這種植物的嫩芽以充當菜餚,對於集結北上的南方兩百華人青少年來說,誰不記得猶深,誰都會有難忘的感受!
慶幸的是,兩年前在舊地重遊來到金甌之後,我們在金甌的一家華人開的餐館裡用餐,餐館竟有đọt choại這一味菜餚,只是它不再是開水燙熟後沾蝦醬,而是用牛肉與蝦肉配合烹炒,它不再是野菜,而是該餐館的一味特別佳餚。吃著這味佳餚,我細細的品味著,努力從中尋找當年這種野菜的“略苦而甘”的滋味。吃著,品味著,我們思潮又飛回了半個世紀前的歲月,那時,饑腸漉漉的我們,拎著個草筐,涉著沼澤地泥濘去摘野菜,泥濘越深嫩芽越多,泥濘越深越難走,但為了採摘更多的食材,我們唯有硬著頭皮向前進,儘管回來時兩腳已沾滿污泥。
憶過去,看今朝,想當年,我們這批華人子弟大都出身於農工勞動家庭,文化底子淺,科學知識薄,我們到海防,到河內,然後又到中國北京,我們從初中升上高中,又上大學,期間,我們要和海防的華人學生、北京的中國同學,要完成學習任務,我們要克服重重的困難,迎頭趕上,而每當挫折想打退堂鼓的時候,我們自然的又想起當年在金甌採摘野菜的生活,頓時就萌生了克難的勇氣和力量,就憑著這勇氣和力量,我們終於學成歸來,成為為人民服務的工程師、教師、醫生、記者等的人才,不辜負南方同胞的殷切期望。
提起扎班的野菜,我又想在當年,雖然我們的物質生活十分艱苦,但憧憬是美麗的,而每當這艱苦和憧憬結合在一起,它就化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鼓舞著我們勇敢克難,砥礪前行,去完成一切任務!
扎班的野菜,是記憶,是眷戀,是鄉愁,也是一種精神,我永遠忘不了她!忘不了啊,在結束這篇感言之前,謹賦詩一首以資紀念,詩曰:
世紀過半嘆流年
舊地重遊太平江
曾經烏明三入夢
扎班野菜正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