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帶著兒子,慢慢走進村裏。還是那條走過無數次的蜿蜒小路,還是那棵看過無數次的老柿子樹,還是那扇踏進過無數次的紅色大門……我的家,我心靈的棲息地。
剛從計程車下來,耳朵突然就鑽進陣陣蟬鳴。一聲比一聲嘹亮,一聲比一聲高亢。似是在宣洩什麼,又似是在挽留什麼。莫名的,心就潮濕一片。我,又一次回歸了。
耳畔的蟬鳴,是故鄉贈予的回歸賀禮。像一場宏大的交響樂,在寂靜的午後拉開帷幕。蟬鳴聲很喧鬧,也很有層次感。或清脆,或溫柔,或高亢,或低沉的樂音,隨著一股清風緩緩流進遊子的心裏。這聲音,撫慰了漂泊在外的所有傷悲。
駐足樹下,抬頭尋找,想看看為我送來慰藉的生靈。柳樹的枝條縱橫交錯,好不容易,在枝幹的交叉處看見一隻,靜靜地趴在那裏一動不動。林間有細碎的陽光傾瀉,我的到來,似乎沒有擾亂它的盡情高歌。默默看了會,退出它的世界。任何一個奮力歌唱的生命,都不應該被隨意打擾。
坐在院中,還能聽到蟬鳴的火熱。仔細一想,不知從何時起,蟬鳴好像就在腦海沒了印象。是一日日的匆忙,還是一月月的急躁,或是一年年的漠然?事實上,現代社會,對於疲於奔命的很多人來說,蛙聲蟬鳴似乎都成了記憶。
兒時的鄉村,生活中蟬鳴是很常態的存在。那會聽蟬聲,更多的時候是在和夥伴們嬉戲玩耍時。午後的我們,會趁著閒暇成群結伴上山。在田間地頭摸爬滾打後,就坐在草坪上納涼,此時蟬聲就是我們最好的陪伴。它們或獨唱,聲音此起彼伏;或合唱,協調共鳴。在寂靜的鄉村,有它為我們的童年伴唱,讓我們這些山裏娃的心底增添了一份永恆的旋律。後來,童年漸漸遠去,這份簡單的快樂也就慢慢隱退了。
歲月這東西會把人變成各種樣子,然年年有風,風吹年年,漫漫亦慢慢。而今,蟬鳴又再次在耳畔唱響。只是遺憾,在這個愜意的午後,又還能有幾人與我一起再次聆聽這充滿思念與牽掛的蟬鳴?鬥轉星移,歲月風蝕的又豈止這陣陣蟬鳴?
近幾年的每次回歸,都會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村裏的房子越來越寬敞,路越來越坪坦,環境越來越乾淨,村子卻變得越來越空寂。曾承載村裏人喜怒哀樂的柿子樹下,也只有幾個老人在聚集。可惜,卻也是一年比一年少。曾在鄉間小路隨處可見自由奔跑的稚子孩童,現在也很難再看到幾個。往日蓬勃的田野,太陽下,青壯年的身影更是越來越少。故鄉,真的成了一種模糊的悵惘。
7月中旬的天氣,雨也是說下就下。傍晚時分開始下雨,一場暴雨,晚間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地上是濕的,水窪被路燈照得反光,窗邊那棵梧桐樹的的樹影映在玻璃上,樹葉也一直往下滴著水珠。空氣中潮濕清新,帶著雨水的清涼,也並不顯炎熱。
不一會雨停了,雲層散開。沒有光害,無數的星辰掙破夜幕探出頭來,密密麻麻地嵌在靛藍色的天際。稀薄淺淡的空氣彷佛將所有雜質都過濾掉了,只有泛著潮氣的風間歇性地吹過綠植,帶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
蟬鳴消散,蟲鳴襲來。故鄉的夜,鋪滿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