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穿著薄薄的汗衫,坐在堂屋裏,不停地搖動著那把破蒲扇。母親搖動得越用力,頻率越快,身上的汗水就越多。
“這鬼天氣,扇子扇來的風都是熱騰騰的。”母親停止了搖扇,但只片刻功夫,就心慌氣喘,便又無奈地拿起扇子慢悠悠地搖動起來。
我瞅見機會,再而三地勸導母親:“給您裝一台空調吧!”
母親一聽就發火。“我跟你說過無數遍了,我聽不得那個嗡嗡嗡的聲音,一聽見那個聲音心就發慌,就不想吃飯,晚上連瞌睡也睡不著。”
“那我就給您買台電風扇?”
“我不喜歡那玩意。”
“那您喜歡什麼?”
“我就喜歡我手裏的這把扇子。”母親臉上洋溢著笑容。
“媽,這麼熱的天,您又這麼大年紀了,沒有空調,沒有電風扇,您這個夏天怎麼過呀?”
“媽不是有扇子嗎?玉兒,你別擔心,馬上就到了七月半,過了七月半,天氣就涼快了。”
“媽,我今天就去給您買空調裝上。”
“你今天給我裝上空調,我今天就不到這個家裏住了。”
“每次您都這樣說。”
“你要想媽多活幾年,想媽活得開心些,你就不要再提這些讓我不高興的事。”母親說。
唉,母親就是這麼固執,我真拿她沒辦法。
正如母親說的,炎熱的夏天轉眼就過去了。走過雲淡風輕的秋天,暴風雪又開始興風作浪起來。為了讓母親平安地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我決定為母親買一床電熱毯。
母親又阻止我:“玉兒,我跟你說,你不要給我買任何東西,我什麼都不要。”
“這電熱毯挺好的,睡覺保暖,現在老年人都用它。”
“我怕。”
“您怕什麼?”
“我怕它跑電。”
“媽,您放心,這東西安全得很呢。”我禁不住大笑。
“你別笑,玉兒,萬一它跑電,不把我電死才怪?”媽媽表情嚴肅地說。
看見媽媽的表情,我笑得直不起腰。
“你不要給我買,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你買了,我也會把它扔掉的。”
我知道母親的脾氣,她怎麼說,一定會怎麼去做。母親不同意的事情,我決不會冒然去做的。可是有一點我一直不懂,她自己不願意改變生活方式,不願意享受現代生活,卻鼓勵我們晚輩盡自己的能力去享受現代生活。
一場大雪過後,久違地太陽又露出了笑臉。我回家看望母親。看到她和鄰居王大媽坐在陽臺上,一邊享受陽光的溫暖,一邊拉家常聊天。
王大媽說:“哎呀,這個天氣越來越冷了。”
母親說:“你還怕冷,你家裏不是有暖氣嗎?”
“沒有暖氣,這個冬天,我恐怕過不了。”王大媽說,“你咋不要你娃們給你裝一個?”
“玉兒是要給我裝空調,我不讓。”
“都快入土的人了,抓緊時間享受幾年吧,別等到死 了閉不上眼……”王大媽笑 著說。
“這些電器買要花錢,用又費電。娃們掙個錢多辛苦!我不忍心多花他們的錢。再說,我也沒那麼嬌氣,幾十年都這麼過來了……”母親說。
我忽然讀懂了母親。
我悄悄地折返回城,買 了一床電熱毯,一台取暖器,並給老家的帳戶上交足了電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