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兜上草蟲鳴。處處村莊白菜生。”每年立秋前後,是播撒大白菜的最好時節。父親和母親先是把已經蔫頭耷腦的辣椒和茄子棵拔除,撒上土肥,深翻了土地,晾上幾天,然後把春天打下的白菜種均勻地灑在地裏,薄薄地覆上一 層土,再找幾根小木棍繫上破舊的紅布條分散插在地裏,用來嚇唬那些饞嘴的 麻雀。
立秋過後,小北風吹來絲絲涼意,蟬聲還沒有消歇,我家院子裏的白菜苗就已經綠成了陣勢,密密實實的將鬆軟的土地遮蔽起來,在秋高氣爽的舒適裏和翠綠染心的菠菜苗一起茂盛著。
早上起來,點點露珠晶瑩,早起的母親把剪下來的小白菜洗淨,燒一鍋鹹粥,雖然沒有捨得放油,但是有碧綠的白菜葉點綴著白生生的粥,光是看一看就覺得自己能一氣兒喝上兩大碗。最好的是擀一頓麵條或者攪一些疙瘩湯,麵條筋道細滑,面疙瘩軟韌耐嚼,小白菜脆生鮮香,吃一頓想兩頓,那可是貧苦童年算得上奢侈的美味。
“賓雁成行如一字,寇鳧作陣似風聲。”當天空的雁陣開始南飛,果香豆香詩意飄飛的時候,父親就用柔韌的蔓草把一尺多高的白菜捆紮起來,迎接秋霜來臨。捆紮起來的白菜一棵棵都很爭氣,比著賽地抱團生長,裹得結結實實的,碧玉似的閃耀在金黃的秋光裏,圓滾滾的菜棵裏藏著數不清的踏實的日子。
幾場秋霜落過,樹上的葉子稀疏枯黃,大白菜可以收割了。父親和母親把白菜一棵棵割下來,我們兄妹幾個歡天喜地往向陽的牆根底下運送擺放,懷裏抱著沉甸甸的大白菜,心裏想著魯迅《藤野先生》裏的“大概物以稀為貴吧,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繫起來,倒掛在水果店裏,尊為‘膠菜’。”總是免不了得意一番,我們家有這麼多的白菜,該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晾好的白菜,母親把外面的老菜葉剝掉,洗淨晾乾放進屋簷下的醃菜缸裏,好的白菜和地瓜蘿蔔一起放進地窖儲藏,整個冬天都可以有白菜吃。我喜歡吃母親做的白菜燉豆腐,特別是白雪飄飛的日子,柴灶裏的火焰赤紅,大鐵鍋裏的白菜豆腐咕咕嘟嘟,玉米餅子黃燦燦的,熱氣蒸騰的糯軟鮮香裏,家的溫暖被無限倍數地放大,那種平凡的幸福是能夠看得見摸得著的,在熱鬧的歡聲笑語裏實實在在地填滿了老屋裏的每一處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