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覺,幾天前還很赤黃的欖仁葉,今天竟已變得棗紅紅,且不住落下。紅葉鋪滿地上,飄落水面,隨水波流去。
從北方吹來的風越來越兇,刮在人臉上,又冷又疼。雖然,午晌時分,熱烘烘的太陽還掛在中天,陽光曬得暖暖的。
“快要過年了,今天是農曆臘月初十,時間過得真快啊!”六榮伯自言自語說:“大家將會陸續回來了。”
60餘歲的六榮伯家在河對岸榕樹村。參加過抗戰,1975年和平復員返回老家,娶了一個曾當過小學教員的女子,並接上他老爸的活兒──擺船接送往來榕樹村和這邊市鎮的人們。轉來轉去,一瞬間30多年。如今,他唯一女兒嫁到鎮上,幾年前,有了兩個孩兒,生活尚算不錯,家裡開個雜貨店。
幾年前,六榮伯把多少年積蓄下來的一份錢從銀行提出來,把舊船賣掉,新置了一條比較大的木船,更裝上船機,幹起活來舒服輕鬆多了,且較安全。
榕樹村原來是一個由上流流下的泥土漸漸堆積而成的一個小島,經許多年代,島上聚居百多戶人家,300多人口,這小島唯一優點就是有豐富水源,且從井裡泵上來的水質很好。島上也有電源供應,從陸地輸送過來。
除了那棵佇立在河邊小神廟左旁那已有百多年的老榕樹,榕樹村並沒有什麼榕樹。島上遍植椰樹,椰果及椰葉是人們主要的收入。另外有一部分島民出海打魚,只是他們有的只屬低功率的小漁船,適於近海撈捕而已。近幾年,年青的紛紛跑到大城市做小生意,打工去,人們生活有顯著改善,新的瓦房子處處可見,不過人口外流,整個榕樹村冷清清。除了大年紀與小孩子,年輕人已不多。
島上只有一所小學,學生們升上初中時,大家要往鎮上學。
學生過河,六榮伯是分錢不收的。30多年,數不清有多少孩子每天乘他渡船往返於大欖仁樹渡口。這些孩子們,許多已為人父母,有的為人師長,有人成國家幹部,有人在商場顯達……。他們心中永遠不會忘記六榮伯──這位和藹可親,每天載送他們,不管日曬、風雨的船夫。許多人會帶一點小禮物送給他,樂得六榮伯笑呵呵,滿心幸福、快樂。
當然,六榮伯不可能認識他們。這些一批又一批的娃兒,他能捕捉的卻是那些天真的,無憂無愁的嬉笑,吱吱喳喳的喧鬧!
唉,六榮伯有點惆悵,搖搖頭,孩子們一代一代長大,他漸漸老去。歲月啊,歲月不老,人自老!
搖著渡船,每天早上從晨曦時分至深夜10 點,船兒往返四五十趟。除了大風大雨,天氣惡劣及洪澇高漲的危險,渡船才停擺。另外,每年中部總迎來10幾場颱風來襲,這個小地方也會受影響,幸而都只受風尾而已,但渡船不開,這些時候,許多幹活都暫停,尤其學校。
農曆年底至新年正月這段時光,欖仁渡口最為熱鬧:許多出遠地做生意,打工或讀書的島民會陸續返回家鄉。六榮伯需要“加班”,早晨直至午夜才休息。看著大大小小,有新有舊的歸人,六榮伯總很高興,雖然累一點。
不過,當人們又陸續離開家鄉,遠赴那些陌生的城市時,他會難過,悵惘。
榕樹村又恢復昔日的冷靜,沉鬱。
“明年再見。”他會對揹著背囊的村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