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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春來想起你

每當春來時,我就自然的想起你。
(示意圖源:互聯網)
(示意圖源:互聯網)
你,名叫梁長高,高高的個子,微黑的皮膚,性格內向,很少說話,偶爾難得一笑,笑得十分可愛。

你是在南定生長的華人青年,父母送你到河內,在中華中學就讀高中生。認識你那年,是你風華正茂準備高中畢業的時候。

那年,美帝國主義為了挽回它在南方戰場的失敗,變本加厲的用空軍對越南北方進行瘋狂的破壞性戰爭,而河內是他們破壞目標之一。

在河內,中華中學就建在安付發電廠的旁邊,兩者只有一路之隔,而敵人就是千方百計的企圖摧毀安付發電廠,因而中華中學也成了它們濫炸的目標。

面對每天戰火紛飛的戰爭局面,中華中學師生唯有舉家遷移,疏散到遠離河內50公里外的和平山區,在山腰上建了簡陋的校舍,以便讓學生們在戰爭環境中仍有書讀。

我是於1967年春節過後,從北京回到河內的。作為一個剛大學畢業的華人青年,我有一身的力氣,滿腔的熱血,懷著能直接參加抗美救國的激情,我進入了河內《新越華報》當了文藝版的主編。

當時在河內,我開始習慣了每天緊張的工作,然後聽防空警報響,我們立刻進入防空洞,接著就聽到高射炮機槍聲,夾著一聲聲炸彈的巨響,之後我們走出了防空洞,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那些日子,我們不僅一次的前往安付發電廠周邊的街道,收拾敵機轟炸後留下的殘垣碎瓦,還跳下電廠對面的竹白湖,和民兵兄弟一道,去活抓被打下來的美國飛賊。

當時在河內,除了負有戰鬥、工作和保衛任務的人留下外,大部分的居民、學生都疏散到鄰近各省去了。

當時,面對城市的緊張氣氛,我很想到附近的鄉村,去瞭解疏散到那裡的居民的生活情況,特別是華人學生,他們在那裡怎樣學習和生活。

於是,在一個晴朗的下午,周劍成和李文強兩位同學,帶我登上了和平省的一座山腰,那裡是中華中學師生在戰火紛飛中疏散學生的營地。

過橋涉水,一路登坡。當我們到達目的地時,已是暮色蒼茫了。和平山區上的中華中學宿營地,沉浸在一片漆黑中,偶爾有一兩點燈火,在山野的蟲叫蛙鳴中閃亮。

我剛走進一間茅草屋,就聽到裡面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我駐足觀看,見是一片黑壓壓的,都是與周劍成同班的高中同學,大約有20位吧,他們都席地而坐。微弱的油燈光中,雖然都是陌生的面孔,但卻不減他們對我的感情,這使我十分感動。

按照同學們的要求,我給他們講了許多耳聞目染的北京大學生熱烈支持越南人民抗美救國鬥爭的故事,我說,當美國飛賊狂轟濫炸河內的當天凌晨,我們就看到北京師大的校園裡,處處橫額遍佈,中國大學生們走到越南留學生宿舍前,高呼打倒美帝罪行和支持越南人民抗美救國鬥爭的口號。我說,在學校裡,除了緊張的學習之外,我們還常到越南駐北京大使館,借來了越南南方人民抗擊美帝侵略的影片,在校園的白楊樹林裡放映,每次都吸引著許許多多的中國同學前來觀看。我說,在回到河內之前,我曾經到北京師大二附中實習了半年,在那裡,我和中國的青少年結下了難忘的友誼,同時也身深體會到他們對越南人民的深厚情誼。回國前,他們特意製作了一面錦旗,表達了他們對胡伯伯的萬般愛戴,我已把這面錦旗交由河內的華聯總會,送到了主席府……

那晚,有位女同學講了話,她感謝我的到訪,感謝給他們講了許多故事,同時說明他們即將畢業,將義不容辭地奔赴抗美救國的各個崗位。經周劍成介紹,我才知道發言的那位名叫黃廣嬌,除了黃廣嬌外,我還注意到坐在周劍成旁邊的高個子,他很專注的聽講,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就是梁長高。

那晚,為迎接我這個客人,同學們煮了一大鍋米粥,他們說是“雞粥”,實際上是一大鍋白粥,粥裡,沒有雞的影子,倒是滿鍋都是香菜,同學們在山坡上種了好多香菜。

次日早上,在一陣警報之後,我辭別下山,送別我有周劍成、黃廣嬌、李文強,還有一位站在一株遲開的梅樹旁,他高高的個子,微黑的皮膚,一句話也不說,他就是梁長高。

不知怎樣,對於梁長高,雖然是第一次相識,我卻對他有一種莫明的好感。因而,我希望進一步瞭解這個華人青年。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周劍成,周劍成說,小梁曾告訴他,兩年前胡伯伯曾探訪中華中學,他老人家親自指揮全體師生合唱《團結就是力量》之歌,胡伯伯無微不至的關心華人青少年,使他萬分的感動,從而要努力學好本領,以不辜負伯伯的關懷。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對於他的身心和人生決擇,有著巨大的影響,那是李文強同學,他是中華中學的初中生,他的家在河西省石室縣,父親是石室縣有名的老中醫,獲得了地方人民的愛戴。那天,敵機進犯的警報剛解除,李老郎中、李文強,還有文強的兩個弟弟從防空洞裡爬出,看到離石室縣不遠處有一處濃煙滾滾,那是敵機剛轟炸過的地方。他們好奇的拿起望遠鏡朝出事地點觀看,誰料到一枚美國火箭突然飛來,在他們當中炸開了,李郎中四口就在爆炸中喪生。事後我曾到過石室去採訪,聽鄰居敘說當時他親眼目睹一顆被炸飛的人的心臟,在瓦礫上不停的蠕動著,太悲慘了,真是目不忍睹啊!

之後,我認識的那批中華中學的學生,他們都已畢業離校,像海燕一樣四處高飛,去從事自己的工作。周劍成進了報社,當鑄字工;黃廣嬌參加了部隊文工團,到高炮陣地和前線為戰士們慰問演出。梁長高我遇見過兩次,兩次見他來看我們報社隊參加的籃球賽。在那兩場的比賽中,我不時注意著梁長高,他靜靜的站著,專心的看著球賽,但沒有說話,也很少鼓掌。我記得,記得很清楚,從那兩次的籃球賽之後,我一直沒有再見到梁長高。

以後的日子,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國鬥爭,勝利的捷報不斷頻傳,特別是河內軍民,在1972年的光輝日子裡,打出了一場漂亮的《空中奠邊府》之戰,一舉把美國的“空中王牌”,打得落花流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國鬥爭,勝利在望。

在勝利的喜悅中,我向周劍成打聽梁長高的訊息。周劍成說,梁長高已入隊,他所在的單位已開拔到南方戰場,去和美偽軍進行了殊死的英勇戰鬥。

我記得,直至南方完全解放的前一年,周劍成把這個噩耗告訴我,他說梁長高已在廣治省的溪山戰場和美偽軍的戰鬥中英勇犧牲,為   民族的解放和國家的統一流盡了他的最後一滴血。

啊!我們失去了多麼好的一位青年!我深感悲痛,也倍感自豪,為華人青年中,有那麼一位佼佼者!

多少日子,我在心中呼喚著,梁長高你真的不在人世了嗎?你在哪裡?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你已把你的汗水,你的熱血撒下,讓廣治溪山的水更清,山更綠,讓解放和統一的凱歌,在全國奏響。

你在哪裡?你就在不遠處,常在我的夢中,你站在那株遲開的梅樹旁,高高的個子,微黑的皮膚,性格內向,很少說話,偶爾難得一笑,笑得十分可愛!

你,就是梁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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