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鄂西北乡村。小时候，山上的野果，即是农村孩子们取之不尽的零食和美食。我印象最深的有３种野果，无论过去多少年，它们都在时光隧道里活色生香，摇曳生姿。一种是“山梁果”，学名叫山楂。成熟的山梁果颜色由青转为深红，形状像是缩小到原来十分之一的苹果。另一种是“羊不奶”，许多地方称为“羊奶果”，椭圆形，长度大概1.5厘米，常生长于枝条叶腋处，一串串的。 “羊不奶”未成熟时是绿色或黄绿，成熟之后逐渐变黄，熟透之后红彤彤，表面还有一层浅灰色，很是鲜艳惹眼。 “羊不奶”属于蔷薇目胡颓子科植物。还有一种叫“包谷米”，有些地方称为“刺萢”。形状很像包谷（玉米）花或是爆米花，成熟时颜色由青变红，熟透则红得发紫。
“山梁果”“羊不奶”“包谷米”，这３种野果栖身的植物，皆为灌木。在乡村的山坡上，河边，以及田坎上，随处可见它们的踪影。山楂树低矮，高不过一米；“包谷米”灌木一般高1至2米；“羊不奶”灌木可达3、4米。 3种野果均为酸甜味道，又略有差别。 “山梁果”酸甜中夹杂涩味；“羊不奶”酸甜并举中，酸的成分多一些，有些“酸爽”；“包谷米”甜味盖过酸味，口感最好。
那时，我们这些农村娃，星期天或是暑假，要上山或到野外去放牛、剜猪草、扒松毛（落在山林地面的松树叶片，是最好的引火柴禾）。我们经常翻山越岭，或是在田间地头走来走去。那些诱人的野果，无论藏身多么隐蔽，都逃不过我们的“火眼金睛”。
我们这些农村孩子都是“馋猫”。山上的各种野果，地里的红薯、嫩包谷、花生、豌豆角、嫩蚕豆、白萝卜、胡萝卜，水中的莲藕及莲蓬、菱角、荸荠，树上的李子、杏、樱桃、桃、梨，还有桑叶果（桑葚），乃至秋冬季节松树枝上的松糖……但凡能吃的东西，没有一样会被我们放过。但是，饥饿的感觉仍是如影随形。山上野果子再多，也不够吃。找不到可以吃的野果，看到那些红的抑或紫的叫不出名字的野果，也忍不住要尝一下。有一次，小伙伴海东在山上看到一串串紫红色的“胖婆娘腿”（马桑）果，稀里糊涂地揪下一把，一顿狼吞虎咽，回家后，脸色发青，浑身瘫软。幸亏他父母发现及时，急中生智，从茅厕缸里舀出一瓢粪水，让他张开嘴，劈头盖脸灌下去。不一会儿，海东几乎把五脏六肺都吐了出来，才万幸捡回一条命。
那个年代，农村绝大多数家庭都不富裕，粮食往往青黄不接，不仅小孩子们爱吃山上的野果，大人也是。小孩子心地单纯，若是有谁发现野果较多的“新大陆”，多半会呼朋引伴，“有福同享”。大人可能不一样。有人在荒山野洼发现一片未成熟的野果，为了不让别人看见，就折断一些花栗树枝、松树枝或是荆条，将野果灌木丛覆盖得严严实实，等到成熟时，再来 采摘。
表弟军娃子在山洼里剜猪草，无意间看到一大片红得耀眼的“羊不奶”。他一路小跑回来告诉我们一帮小伙伴，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表姐、张三表弟，我和妹妹，还有邻居小伙伴学娃子、常青，大家一路狂奔而去。抵达山洼时，我们都兴奋地跳了起来。不到半小时，七个小伙伴将那片红红的“羊不奶”消灭精光。晚饭时，我们个个牙齿酸得发软，完全无法 咀嚼。
为了找到野果子，漫山遍野都有我们的身影。我还经常钻进灌木丛甚至刺架下面，找寻那些深藏不露的野果。有一回钻刺架，被一只毒蜂蜇了，额头隆起很大的疱，火辣辣地疼，正在哺乳期的黄嫂子挤出几滴奶水，让我涂抹在额头。两天后，我的额头痊愈如初。
如今，就算山上还有野果子，哪怕成块连片，家乡的小孩子们想必也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心心念念地上山去采食。家里水果、干果、点心等各种零食美食应有尽有，山里的野果已经提不起孩子们的兴趣，不会再刺激他们的味蕾。况且，他们也无须放牛、剜猪草、扒松毛或拾柴了。孩子们离野果越来越远，离山川草木越来越远……
“好看又好吃的冰糖葫芦，五元人民币一串！”小贩的吆喝声突然响起，将我天马行空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恍然如梦一场。
下次回老家，我定要去山林野外走一走，采摘一捧野果，找寻儿时的感觉，回味舌尖上的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