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木匠每隔７年才收一个徒弟。且必须等一个徒弟出师了，才再收一个新徒弟。他对徒弟极为严苛，非打即骂。所以，疙瘩湾想学木工的青少年对他是又敬又畏。
这一年，万能刚满14岁。
初九这天清晨，万能揣着一块带日历的上海牌手表来到宋木匠家，发现另一个青年任飞已经在门口垂手侍立。
宋木匠斜披着一件黑布褂子推开门，冷着脸，斜了两人一眼没吭声，转身朝里屋走去。任飞提起鸡蛋篮子，勾着腰紧跟其后，小声说：“师傅，我想拜您为师！”
宋木匠坐在堂屋的檀木椅上，身后挂着一张白纸，刚拿起烟斗，任飞就赶紧掏出火柴，嗤啦一声给宋木匠点上了。宋木匠用力吸了一口烟斗，“吁”地喷出一股浓烟，脸色似乎舒坦些了。
万能双手捧着上海牌手表，对宋木匠欠身说：“师傅，这是我的拜师礼。”
宋木匠没抬手，眼睛瞟向八仙桌。万能就把手表放在八仙桌上，然后站立一旁。
宋木匠吸饱了烟之后开口：“你们都要拜我为师，可我只能收一个……”
宋木匠起身，从大门背后端来一个小木凳，说：“这是我刚做的一个好板凳，你们看看。”
万能接过来正看反看，没看出好来，就说：“这个板凳是用柞木做的，着色、涂饰好，但胶合性差，易开裂，我觉得应该用榉木做。榉木不易变形、胶合性好……”
宋木匠说：“你对木料挺有研究啊！”
万能的小眼睛光彩熠熠：“师傅过奖了。我自小看着家父做木活，对木料稍微懂一点，拉锯、磨刨、打线也会一点……”
“嗯，看得出，你懂点儿。”宋木匠微微点头，转过脸看向任飞，“任飞，你觉得这个板凳咋样？”
任飞的脑门上沁着汗珠，眼睛怯怯地迎着宋木匠：“师傅，我什么都不懂，我相信师傅……”
宋木匠不置可否，弯腰提起那篮鸡蛋，抓起一个掂了掂，冲后厢房喊：“娃他娘，我今天想吃鸡蛋羹！”
任飞双膝跪下，磕头如捣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多年以后，万能在市场揽活打家具，混碗饭吃。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宋木匠为什么没收自己当徒弟，不过他在梦里总是能梦见一张白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