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玩伴所剩無幾,正合杜甫名句:“訪舊半為鬼”,此刻相聚的大半是比我小幾歲的舊識,當然也很珍貴!唯獨老朱跟我年齡相若,瞧他樣子,體格還那麼壯實了得,絲毫沒有龍鍾老態,而且生活頗為安定,家在火箭街高級住宅區,真可喜可賀。我向老朱打探一位姓楊的朋友行蹤,得到的回答已被兒女安排到鄉下過活。記憶中,老楊20多年前壞了眼睛,行動很不方便,可他依然熱情出席朋友的喜宴,那個晚上,宴會散席,還是我代他安排計程車回家,因此得知他住在十一郡平泰街的巷子,我登門拜訪過,可再度去找,竟然已經人去樓空。
直到此刻,老朱手機聯繫上老楊之後,說是有一位朋友要和他交談,然後手機遞給我,我剛開口打了招呼,老楊就認出聲音,劈頭第一句就說:“是老江嗎?我是老楊,也就是豆腐花哪!”我心中好笑,此人自稱“豆腐花”,那綽號是少年時家貧,母親見他孔武有力,讓他上學前幫忙擔豆腐花到學校門前叫賣,這才順道上學,因此同學們都叫他豆腐花,老楊也一直不以為忤,倒還以這綽號為榮。
南方解放前,正值壯年的豆腐花,一向在同慶大道的新越眼鏡行做技工,剛解放時,眼鏡業非常興旺,他也跳出來炒賣眼鏡,賣光了,貨源奇缺,尤其有色眼鏡(俗稱陰鏡)非常搶手。豆腐花不知從哪裡找到一大批平光鏡,必須電鍍染色成陰鏡以滿足顧客需求,於是親自動手,想不到後果竟然是弄瞎了自己眼睛,那是非始料所及了!
還未完全失明之前,豆腐花喜愛粵劇,參加音樂社因而認識志趣相投的紅粉知己,並且買下一所小房子實行同居,那時楊太已辭世多年,那是沒得說的了。豆腐花的眼睛越來越嚴重之時,紅粉知己終於提出分手,分手費倒簡單,就是那小房子歸女方,於是豆腐花無家可歸,這才被兒女們接回平泰街暫住。那時候,他的兒女們有的嫁到外國,也有去台灣做外勞的,因此他成了孤家寡人。原來平泰街的住宅是兒女們合資購買,目的是待價而沽,空置已經那麼多年,既然有人出得好價錢,那就賣掉算了。
兒女賣掉房子後,把豆腐花安置到一個鄉下地方已經許多年了,此時給我地址,我也弄不懂該怎樣才能找得到?幸好豆腐花的兒女還算孝順,每個月都湊成千萬寄回來,讓他生活無憂!據他表示,唯一的遺憾就是孤零零的日子過得實在太無聊!特別想念朋友,雖然想在胡志明市近郊租房子,竟然沒人同意出租,沒奈其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