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陽光,蔥蘢蘢的柳樹,聲嘶力竭的蟬鳴,童年的夏天,總是那麼緩慢而悠長。
那時候一大早,別人還在睡夢中,我就搬著竹竿提著竹籃去打蟬蛻了。前灣後院,只要有樹的地方,到處都掛著那種黃褐色半透明的知了殼。用竹竿輕輕一撥,就飄了下來。這蟬蛻是一味中藥,場口的中藥鋪有收,一籃子能賣一兩塊錢,可以買好幾本小人書呢!我五六個早晨就可以打一籃蟬蛻。
晌午過後,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也是蟬叫得最響亮的時候。“知知”每棵樹上都歇著幾隻褐色的知了。它們鼓著胸脯,扯著嗓子,拉鋸戰一般地叫囂著,根本不讓你的耳膜有片刻的安寧。於是,睡不成午覺的人們就三三兩兩地來到斑駁的樹影下歇涼嘮嗑,孩子們就赤條條地跳進荷塘摘蓮蓬、摸魚、踩藕。
晚上,躺在竹床上,枕著蟬鳴蛙鼓,望著寶石藍的天幕上綴著的點點繁星,聽父親講梁山好漢的故事。螢火蟲在身邊飛來飛去,奶奶的蒲扇風此起彼伏,這情形,簡直是如夢如幻般的美好。
悠揚的蟬鳴伴隨人類走過了漫長的歲月,卻在林立的高樓和硬化的地面中銷聲匿跡。如今,三伏已至,蟬鳴久違。耳邊沒有知了的吵鬧,內心卻更顯煩躁。想起“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詩句,才明白,是蟬鳴讓童年的夏天更清靜,是繁星讓夏夜的星空更深邃。
可是,故鄉的荷塘早已乾涸,童年的蟬鳴也已退場。只留下空調吐出的熱騰騰的暑氣,和灰頭土臉無精打彩的樹木。沒有星星的夜空,沒有蟬鳴的清風,我們的鄉愁又何處安放?
“融不進的城市,回不去的故鄉。”透過陽台金屬柵欄的縫隙仰望灰濛濛的天幕,我的心空與天空一樣空曠。我懷念童年那璀璨的星空,那熱鬧的蟬鳴,那單純的快樂。什麼時候,我能再回到故鄉,再睡在父親做的竹床上,聽清風伴奏下的蟬鳴蛙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