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話我每每話到嘴邊又吞咽了回去,因為我想他一定會這樣回答我,“要抱歉的是我,我不知道原來你的生理機能已退化到,趕不上我們詩的進化速度。”然後掉頭而去。
詩是這樣進化的嗎?要這樣“盡興”的長篇陳述,而不是“盡意”的適可而止,這就是進化,而不是退化?我曾以唐朝祖詠應考寫試帖詩,只寫了四句,便交卷,被主考官以不合規格12句,要他回去重寫,而被他回以“意盡”二字,便拂袖而去的故事,說給很多詩友聽。祖詠當然因詩不合規格,落敗沒有中舉,然而他寫的那首“終南望餘雪”卻傳頌千古。
而今我不會拿古代詩人的倨傲堅持來做例子了,我要說的是現今山東一位女詩人藍藍,在被問到她的許多短詩都不超過廿行,都那麼精純有味,是不是一種偏好?她答覆說“關於寫短詩確實是一種偏好,因為大部分時間我覺得真正想說的話,其實很少。如果能用一個詞說清楚,就最好不要用15個。詩寫得短跟入神,出神的時間也許有關係。
一般情況下,發呆時間越長,寫出來的詩就會越短。有幾件令我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想起來就發呆的事情,至今一行也沒寫出來。”她這一段話,前面那句“大部分時間我覺得真正想說的話,其實很少,如果能用一個詞說清楚的,就最好不要用12個”,台灣名詩人向陽很早就在“10行集”的序言中這樣說過了。後面這“發呆時間越長,寫出來的詩就會越短”,就有意思了。人面對一件事情會發呆,其實是在一種驚詫,正在定神尋思的狀態,想得越多,有了整理,便可劍及履及的把正確的答案找出來,不用多作補述,這便是藍藍所說“詩就會越短”的原因,因為懂得詩需長話短說。
台灣青年詩人阿鈍,如果你認為他是人如其名的“鈍”,那就大錯特錯了,他的短詩短得犀利,出手快得嚇人。他在組詩<日曆>第五首中有如下的短俏:
“日子短真好不須長竿就撐過去了”
寫詩的效果,也就像船老大撐篙一樣,如果一篙下去,沒有摸到水勢,往往就會進退不得,在原地打轉。只要著力點拿得準,原不在竿的長短,便可順水摧舟,順流而下。短詩往往有如一把小小的匕首,所發揮的力道,遠遠勝過千百行泡水的長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