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顺书法家7岁便随父母到穗华里跟祖籍西樵的外婆一起生活,他的童年至青年阶段是在古巷中度过,现在虽然已经迁居,但他经营的华晶宫灯行位于古巷斜对面,对巷内的一切记忆犹新,甚至还清楚记地得哪家哪户以前是谁住,古巷在他脑海中停顿了下来。跟随着他的脚步,笔者在古巷中寻找那些已经走进历史帷幕的故事。他指着12、15、20、48、54号说,这些房子以前是“姑婆屋”,唐山来的自梳女在这些房子都有床位。她们平时在外面打工当“马姐”,住在雇主家,生病时才回来养病,有的退休后回来生活,并在婆庙前卖刨花纬线或在家从事民间医术(挑蛇)维生。堤岸最后一位自梳女玉姑(旭姑、文玉芳)以前曾住他家对面的20号,由于她是租床位住,所以玉姑在穗华里内住过好几家姑婆屋。那些姑婆如今虽已离世,但顺叔还记得喜欢姑、张幸妹、王志姑、桂姑、玉姑(旭姑)的名字。
顺叔也说,以前这里治安很好,前后巷口都有装门,而住在9号的盲珠、盲光兄弟(兄弟两双目失明)夜间负责看管巷门。那时候许多街坊晚上睡觉都不关门或只拉上趟栊门,有人干脆在家门前睡帆布床,但一切都安全无事。说起趟栊门,南方解放后,穗华里由政府接管,再后来租客们向政府购买而成了私人物业;随着国家经济发展,民生提高,不少居民对老房子予以重修或重建,如今仅剩下33号的房子还保存趟栊门。这房子主人刘妹今年88岁,她并非“原住民”,但也在此住了大半生,街坊们都亲切叫她为“传姑”。传姑是位孤独老人,祖籍广东三水,虽然是堤岸的第二代华人,但如今还带着一口浓浓的乡音。传姑行动不便和双耳失聪,到访当天笔者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与她沟通。她以前与一位姊妹一同顶下这房子,那位姊妹早年归西,现在有几位子侄过来跟她一起住和负责她的三餐。看到我们对趟栊门深感兴趣时,老人家马上给我们示范木门的开关技巧,看后真佩服前人的智慧,如果不熟悉里面的“机关”,外人根本打不开门。传姑说,以前还是婆庙的产业时,穗华里的租客不能擅自改变房子结构或更换门窗,如有需要得通知婆庙派人来修理或征得庙方同意才能自行修理。她家的趟栊门偶 尔有游客在门前驻足观看或拍照 留念。
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改建成高楼大厦的大环境中,穗华里的拱门成为古巷最具价值的“文物”。由于日久失修,该拱门有倒塌之危,为保护街坊的安全,同时也出于保存遗迹的意愿,第五郡部门于2022年6月呼吁穗城会馆理事会赞助经费修葺拱门。虽然已不是自己的产业,但毕竟这与会馆有一定的渊源,是前人留下的文化遗产,更重要的是威胁到街坊们的人身安全,该会馆理事会毫不犹疑都答应了地方政府的请求,资助6000万元来重修拱门,让古迹重光,美轮美奂。
古巷中几位老街坊还记得17号以前是唐山来的武术师傅符保全的住所。符师傅平时靠挑着木担沿街叫卖糖水为生,每天的主要甜品为炖蛋,故有“炖蛋全”的别称,其次是芝麻糊、花生糊,他在大街小巷的叫卖顺口溜是“冰花炖鸡蛋”。 “炖蛋全”每天晚上卖完甜品回家处理好担子后,开始在掂巷习武,他练的是周家拳。顺叔还记得他练得一身好功夫,身手不凡,有时候看到他用皱纱带抛到穗城学校围墙上的铁杆,然后借力攀爬上去,巷中的孩子闲时喜欢蹲着看他练功,当看到精彩的镜头时都鼓掌叫绝。
在堤岸的武术界中,符保全算是比较早来越南的拳师,他与仁义堂武术龙狮团创办人刘浩良师傅为同门,当年大家在一起活动。可是后来因为一场误会而反目成仇,“炖蛋全”自立门户,成立聚英堂武术龙狮团,馆口设于大世界(今为第五郡文化中心)内。期间还因为拉拢仁义堂的同门而与刘师傅发生冲突,然而该团维持没多久宣告解散。
生逢乱世的穗华里若干街坊十分痛恨美帝主义对工人阶级与劳动者的压迫,很早便对革命有了觉悟。家住48号的麦健强大伯生于1945年,父亲当年是从广东南海西樵来越谋生,他是穗华里土生土长的居民,其房子昔日是自梳女居所。在越秀学校(前为穗城学校)读小学时受兄长的影响,小小年纪的他便为华运在堤城派发传单和挂上解放旗,成年后加入华运武装力量,成为四肥同志的下属,与战友们立下了汗马功劳。南方解放后,他获得国家主席授予三等抗战勋章。其兄长麦健昌早年脱离家庭投身革命事业,也进过解放区学习,后来为国捐躯,获得党和国家授予烈士勋章。强伯也告知,他家对面38号的街坊李炳深也在抗美救国事业中壮烈牺牲。李炳深的父亲是位武术师傅,以前每晚关上后巷门后,老人家开始在掂巷尾习武和给巷中的小朋友传授中华武术,强伯也曾经跟他练武。还有43号的冯以郎的幼儿冯品尧当年是穗城会馆的值事,算是巷中有名望的居民,他对街坊十分照顾,尤其是清寒家庭经常获得他的帮助。
在巷中生活了78年,强伯见证了穗华里的跌宕起伏,回首过去的沧桑岁月,老人家难免百感交集,想起了父母,忆起亡兄,双眼偶尔泛着泪光……尽管如此,强伯十分珍惜太平盛世的今天,每天早上醒来泡上一杯“白少”,然后来到掂巷的石凳上坐下来,静静地品尝着那口老香味,呼吸着阳光清新的空气。
幽幽古巷,埋藏着多少记忆与故事! ◆(完)